“这……”张少奶奶垂了眉,却不言语。
李贤淑心知有异,便握住她的手道:“方才还说咱们好,那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你既然来了,难道还要把话再带着回去?”
张少奶奶抬眸看她,忽地笑了一笑,抽手在李贤淑的手背上一搭,说:“哎,看你急的,你这人也委实地心细,我一点儿神色不对,你便瞧出来了……怪道我们爷常年家在家里说你厉害,说应大人有福呢。”
李贤淑闻言摆手,笑说:“快别说这些,谁不知道谁呢,只别说我厉害辖制着我们家那位就是了。”
张少奶奶抿嘴一笑,忽地叹说:“我倒的确有件堵着心的事儿,也只好跟你吐一吐苦水了。我们家爷什么都好,但是有一件是万万比不上应大人的。”
李贤淑问道:“这话如何说起来?”
张少奶奶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已经有了这么几个了……”说着,就举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头,又道:“他尚且不足,还想再纳一房,家里这几个已经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了,隔三岔五便弄几出‘大闹天宫’‘三岔口’的,乌烟瘴气……你说我心里这口气儿怎么能顺呢。”
李贤淑捂着嘴笑,道:“你们家那位便是这样的性子,这么些年你竟还没习惯么?”
张少奶奶蹙了双眉,道:“我就是说呢,亏得我有了元宝,不然的话,此刻张家里那里有我的容身之地呢,早给那些牙尖嘴利的撕嚼着吃了……”
李贤淑道:“这个不能够,到底是夫妻一场,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的共枕眠呢,不管如何胡天胡地的闹,难道要丢了结发妻不成?”
张少奶奶微微一笑,看着李贤淑,便道:“故而我说,我心里很是羡慕你,应大人这样的人品,谁见他对别的猫三狗四如何了?”
李贤淑哼了声,道:“他倒是敢试试?”
张少奶奶便笑出来:“你们两个合该是前世修来天造地设的……”笑意慢慢隐没,顿了一顿,忽然道:“不过,我倒是听说,应大人京内还有两个孩子的?”
李贤淑见她提起这宗,微觉诧异,道:“是先前那位留下的,本来要带着过来,他们府里的夫人极有主张,说是孩子还小,跟着我们跋山涉水的怕有个三长两短,故而先留在府里她亲自教养……其实有什么呢?那公府里家大业大人又多,哪里似我们这样直心肠的人,都不知想些什么呢。”
张少奶奶颔首,道:“那,怀真也大了,你倒是没想再养一个?我的意思是……毕竟那边还有个儿子,倘若将来……”
李贤淑一挑眉,道:“将来如何,将来他还能弃了我们娘儿两不成?这个我倒是不担心的,这会子在二郎眼里,举天下的人都不如阿真一个,他是最疼阿真的,连我也比不上,何况那些人呢。”
张少奶奶见她如此说,便含笑温声道:“我也是因为家里的事儿太心烦了,故而胡思乱想,才多说了这些,你可万万别放在心上,别因此恼我,怪我多嘴才好。”
李贤淑道:“哪里话,我们在一块儿,难道不说几句玩笑话了?何况我也是知道的,你是真心为了我好,才替我想到这个地步了,我承你的情还来不及呢!”
少奶奶听闻此言,知道她心无芥蒂,便也又笑了。
此刻如意便来添茶,等如意退下后,少奶奶浅浅啜了口,把手中茶杯放下,忽地有意无意道:“对了,前日里那两位救了怀真的爷们儿,已经走了么?”
李贤淑并未留意,一举手道:“早就走了,你没听说么?押送着枣子跟柿子,那日二郎还带着阿真亲自送出了城呢。”
少奶奶点头道:“这两位爷可真如天降救星一般,不仅救了怀真跟元宝,更对泰州有恩了……应大人跟他们相处的可好么?”
李贤淑听到最后一句,才转头看她,道:“这两位倒是极容易相处的,阿真生日,还都送了礼物呢,自然是极好的,怎么了?”
少奶奶凝视着她,道:“我也是随口问问,你也知道先前我们家也是京内的……那日怀真生日我们爷也来,正跟那两位同席……后来我恍惚听他说,这两位很是面善来着,倒似是在哪里见过。”
李贤淑笑道:“他们也是京内的生意人,哪里见过也是有的。”
少奶奶片刻才也笑了一笑,又道:“总之……既然跟应大人处的‘极好’,那就安然无事了。”
李贤淑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便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我说呢?”
少奶奶道:“又有什么呢?你也别多心了,我便是心里闷,才来找你说说话……也该走了,你自忙,别送我了。”
应兰风上午处置了一件公案,原来昨日放粮后,有个村子的管事克扣粮食,让许多人上交了枣子柿子的百姓分不到,激发民愤,应兰风查明属实,把这人打了一顿,关入牢中,粮食重新公平发放,整整忙了半天。
午后,应兰风朦胧睡了会儿,起身到了书桌前,心道:“特特睡了一觉,然而仍是一无所得,唉,何时还能再有好诗呢?”他拿起毛笔,却发现砚台里的磨已经干了,正要举手去倒水研磨,忽然心头一个闪念:“那日怀真拉我起身,叫我写字……明明墨是满的,我记得那些日子我并不曾用这书案,莫非是真儿事先给我研好了墨?”
正出神里,李贤淑自外进来,见他神情恍惚,便道:“怎么吃了饭就不见了影子,还以为你有正经事,叫我不敢去扰,没想却是在这里睡觉……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应兰风便问何事,李贤淑道:“今儿张少奶奶来,跟我说了会子闲话。”
应兰风戏谑道:“你们说话,倒要再跟我讲一遍?莫非是说起了我?”
李贤淑见他竟然猜到,便笑着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才道:“那些闲话也没什么紧要的,只是我觉着有一事古怪了些,总觉着她好像瞒着我些什么。”
应兰风道:“这话怎么说?”
李贤淑皱眉道:“她看似是来闲话家常的,但她素来是个有分寸不肯多嘴的人,今日居然破天荒说起家事并你我的事,我看……她本意不是说这个,只是被我逼急了拿出来挡的……”
应兰风笑道:“我越发不明白了,那她到底想说什么?”
“便是这事儿蹊跷,”李贤淑思忖道:“她说来说去,竟特意问起前日走的林唐两位爷,还问你同他们相处的如何……最后又说什么,他们家的爷在京内似跟这两位照面过,你说她无端端在这时侯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古怪?我看她那行止,却又像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件事儿的。”
应兰风琢磨了会儿,道:“既然是行商的,见过也难免……”
李贤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她却说你跟那两位爷相处的好便‘安然无事’……这是什么话,你大小也是个官儿,他们那两个过路行商罢了,难道还怕得罪他们不成?难道他们还会是什么得罪不了的大官儿不成?”
应兰风她一口一个“得罪”“大官”,脸色忽然慢慢地白了,竟如雪一般。
李贤淑说了半天,不见回应,一看应兰风,却似灵魂出窍的模样,她吓了一跳,忙过去推他:“你是怎么了?见了鬼了?”
应兰风应声而倒,顺势竟跌在地上,李贤淑大吃一惊,忙扑上去扶,急着问:“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儿啊?跌坏了不曾?”
应兰风并不起身,顺势将李贤淑抱住,哭道:“娘子,对不住……这次我怕是要死罪了!”
李贤淑不明所以,忙问究竟。应兰风道:“是我该死,我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如今怕会连累娘子跟怀真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贤淑一惊,用力把应兰风拉起来,气道:“到底说什么?如何就说到死?若真个儿会死,我同你死倒是不打紧,如何连累阿真?你给我说明白些!难道是跟那林爷跟唐爷有关?他们总不成是天王老子派来的!”
应兰风道:“虽不是天王老子派来,却比那个更加厉害,可记得前日我担心的铁骨御史?那位御史,是姓林的……”
李贤淑听了,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你说什么?你、你莫非是说……”
应兰风颤声道:“可不就是他们!张兄怕是认出来了,故而这两天才未上门来……今日便叫少奶奶来旁敲侧击,却是我忒粗心大意,竟丝毫也没疑心,还跟他们称兄道弟,更把私下买卖的事儿全盘告知……这不是自己往老虎嘴里送么?”
李贤淑好不容易回了神,结结巴巴道:“可、可他们买了咱们的果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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