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兰风笑道:“我越发不明白了,那她到底想说什么?”

    “便是这事儿蹊跷,”李贤淑思忖道:“她说来说去,竟特意问起前日走的林唐两位爷,还问你同他们相处的如何……最后又说什么,他们家的爷在京内似跟这两位照面过,你说她无端端在这时侯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古怪?我看她那行止,却又像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件事儿的。”

    应兰风琢磨了会儿,道:“既然是行商的,见过也难免……”

    李贤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她却说你跟那两位爷相处的好便‘安然无事’……这是什么话,你大小也是个官儿,他们那两个过路行商罢了,难道还怕得罪他们不成?难道他们还会是什么得罪不了的大官儿不成?”

    应兰风她一口一个“得罪”“大官”,脸色忽然慢慢地白了,竟如雪一般。

    李贤淑说了半天,不见回应,一看应兰风,却似灵魂出窍的模样,她吓了一跳,忙过去推他:“你是怎么了?见了鬼了?”

    应兰风应声而倒,顺势竟跌在地上,李贤淑大吃一惊,忙扑上去扶,急着问:“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儿啊?跌坏了不曾?”

    应兰风并不起身,顺势将李贤淑抱住,哭道:“娘子,对不住……这次我怕是要死罪了!”

    李贤淑不明所以,忙问究竟。应兰风道:“是我该死,我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如今怕会连累娘子跟怀真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贤淑一惊,用力把应兰风拉起来,气道:“到底说什么?如何就说到死?若真个儿会死,我同你死倒是不打紧,如何连累阿真?你给我说明白些!难道是跟那林爷跟唐爷有关?他们总不成是天王老子派来的!”

    应兰风道:“虽不是天王老子派来,却比那个更加厉害,可记得前日我担心的铁骨御史?那位御史,是姓林的……”

    李贤淑听了,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你说什么?你、你莫非是说……”

    应兰风颤声道:“可不就是他们!张兄怕是认出来了,故而这两天才未上门来……今日便叫少奶奶来旁敲侧击,却是我忒粗心大意,竟丝毫也没疑心,还跟他们称兄道弟,更把私下买卖的事儿全盘告知……这不是自己往老虎嘴里送么?”

    李贤淑好不容易回了神,结结巴巴道:“可、可他们买了咱们的果子呀?”

    应兰风叹道:“那正好作为物证不是?这会儿只怕随时都有人上门来……”应兰风说到这里,忽然把头一抬,咬牙切齿说道:“事到如今怕也无用了!不管如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连累妻女。”

    他抬手拭泪,挺胸走到书桌跟前,倒水研磨,眼神也逐渐冷静坚决。

    李贤淑慌忙问道:“你做什么呢?”

    应兰风全无方才的惊慌,沉沉静静地说:“我自行上书请罪,娘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跟真儿有事。”

    李贤淑急得把他手中的笔夺出来扔在地上:“你胡说什么?就算要死我也跟你一块儿!再说……再说也未必,那两位爷不是、不是对咱们极好的么?”

    应兰风沉声道:“这才是他们的厉害之处,表面叫人毫无防备,实际笑里藏刀罢了……铁骨御史素来铁面无私心狠手辣,如今我更明明白白撞在他手中,官法如炉,以他的性情手段,又岂会善了?想来那日那唐贤弟……那唐大人已经提点过我,说官员行商触犯律法,让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是我太狂妄轻率了。”

    他摇摇头,低头吸了口气,拧眉道:“也罢,我再写信给公府,好歹让你们先回府里去,免得遭遇池鱼之殃……”

    李贤淑见他说的如此严重,不由也落了泪,上前抱住道:“别要胡说,我哪儿也不去!”

    应兰风在她额头上亲了口,道:“娘子别哭,这件事也先别跟真儿说,她年幼,别叫她受惊,若我有三长两短,她便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

    李贤淑素来刚强,此刻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夫妻两个在内说的伤情,却没想到应怀真在门口早已听见。

    小小地身影立在门边,静静地动也不动。

    应怀真本来以为在卖枣子的事情上,应兰风虽然冒险而为,但毕竟是为了百姓,他并未做什么破格的坏事,故而不算“奸臣”……然而她从未涉足官场,又怎知道官场的规矩?

    一念让人生,一念也能令人死,应兰风所做这件事,可大可小,就如应兰风所说,以林沉舟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个性,此事多半要依法处置。

    她本以为眼前的劫已经度过……却仍是目光短浅了,风平浪静底下,依旧有暗涛汹涌。

    应怀真并未进屋,回身走到台阶前,慢慢坐下,托腮呆呆地:此一刻,阳光满目,天空湛蓝,然而风卷着云,如风驰电掣滚滚而来,又怎能预知下一刻阴晴祸福?

    劳心劳力,费尽心思,仍是得了一个“前途未卜”。

    眼前云卷云舒,瞬息万变,应怀真眯起眼睛,无奈苦笑。正在此刻,却见吉祥从外飞快地跑来,叫道:“大人!少奶奶!外面来人啦!”尖利的声音,如许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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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应兰风闻声色变,惊道:“竟来的这样快?”飞快地一合计,便对李贤淑道:“你快去找真儿,守着她在屋内万万别出去,待我看看情形。”

    李贤淑拉着他不肯撒手:“要去就一块儿!”

    应兰风喝道:“这当口你还闹什么?听我的话,不然若是有兵进来乱跑,岂不是把真儿吓坏了?”

    李贤淑听到一个“兵”字,越发哭的厉害,应兰风见她如此,心中大不忍,便重把声音放得缓和,温声劝道:“阿贤,是我不该冲你叫嚷,你自打嫁了我,非但没享些富贵荣华,反倒令你日夜操持,如今更因我担惊受怕,捱这等苦楚,倒不如你当初嫁了别人……”

    李贤淑本正哭着,听了这话便道:“你瞎说什么!我从来不曾后悔嫁你,莫非你倒是嫌我了么?”伸手便打在他的胸前,却又不舍得用力,轻捶了两下,又哭出来,道:“都这么多年,阿真也都这么大了,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怎么净说些叫我伤心的话。”

    应兰风将她搂到怀里抱了一抱,道:“你跟真儿都是我的心头肉,尤其是真儿,她还小,你得守好了她……你懂么?”

    李贤淑咬着牙,终于点了点头,泪自眼中劈里啪啦地掉下来。

    应兰风含笑看她,温柔道:“快去吧。”蓦地放开她,拂袖快步往外走去。

    李贤淑大声叫道:“二郎!”伸手便想拉他回来,手指擦过应兰风的袖子,他已经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李贤淑捂住嘴,强令自己不要追出去,见吉祥还在门边,便忍泪道:“阿真现在在哪?”

    吉祥一脸茫然,道:“姑娘一早拦着我问了我来人在哪,便自个儿出去了……少奶奶,这来人是……”

    吉祥还待要说,李贤淑已经失声道:“你怎么不拦着她呢?”满面惊慌,也不等吉祥说完,拔腿就跑。

    吉祥在后看着,呆愣说:“这是怎么了呢,一家子竟都火燎眉毛似地往外跑?”

    李贤淑心惊胆战,一边儿脚步不停地往外,一边心里想出各色生离死别的凄惨场景,生怕应兰风真个儿被林沉舟派来的士兵五花大绑,万一又给应怀真看个正着,小小地女孩儿岂不是要吓坏了么?

    如此泪竟落了一路,李贤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县衙门口,手扶着门扇才要叫上一声,眼睛却已看到面前情形,顿时之间目瞪口呆起来。

    就在县衙门口,并没有任何杀气腾腾地士兵之类,而应兰风跟应怀真却都在场,正在同一个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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