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敏丽同怀真两个,各怀心事,彼此抱着大哭了一场。

    对敏丽来说,最难过的便是心底郁结,偏偏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如今被应怀真所动,便彻彻底底地大哭出来,心底那郁结自然也随之散了淡了。

    自这日后,敏丽便同怀真两个越发地友爱亲厚起来,临出嫁这几日,竟是跟她出则携手,入则同榻,同吃同睡,两个人竟是片刻也不肯分离,比同胞姐妹还要更亲密三分。

    敏丽有时候惦记着怀真所说的那可怜的“邻家姐姐”,然而每次当她想问之时,应怀真都会无端地红了眼眶,并不肯再说什么。

    再多问她两句,她便索性抱住敏丽,将脸埋在她的怀中,只低声撒娇求道:“好姐姐,不要再问了。”

    敏丽听怀真声音微颤,眼中亦每每地泪光隐隐,显然此事对她来说竟是巨大创痛,敏丽便想,她小小年纪就见过这般惨绝人寰之事,怪道性情是这样的乖巧懂事,因此敏丽心中自然更是怜惜怀真三分,如是,竟把自己心中曾纠结不去的那种种更是淡了几分。

    小唐眼见敏丽不似先前一样茶饭不思少精缺神儿的,心中着实感激怀真,只不知该如何谢她才好。

    这一日,天朗日清,惠风和煦,因那院中的木芙蓉开的正好,敏丽便同怀真便来至园中自在赏花。

    因看了半晌,不舍离去,便命小丫鬟们把桌子摆在院中花前,摆放些果品茶点等物,两个人趁着高兴,又对着吃了两杯酒,越发助了兴。

    此刻风小天蓝,花开正好,日光自云端洒落,晒得身上暖洋洋地。

    此情此境,敏丽只吃一杯酒,便觉着脸上微微发热,便喃喃叹道:“真好的时光,此刻若再有丝竹清音……便是无憾了。”

    应怀真也懒懒地拄着腮,便笑道:“可惜我在乐器上能为有限,不然自可为姐姐奏上一曲。”

    敏丽闻言,便看着她道:“你果然不能的?我却不信。”当下,就命丫鬟把自己那“鸣凤”琴取来。

    怀真见她兴至,便只抿着嘴笑,道:“我委实是不能的,拿来也是白拿,除非姐姐弹给我听。”

    敏丽道:“你这丫头惯会遮藏,有时候明明很会,却只说会三分,因此我不信你,只给我试试便罢了。”

    顷刻间,丫鬟果然抱了琴来,敏丽笑着把怀真招来身边儿,就把琴搭在两人膝上,便催促道:“快弹给我听听。”

    应怀真见她只管不信,便笑道:“你且留神捂住双耳,免得我这俗音不堪入耳,把你吓晕了可怎么使得?”

    敏丽便笑着在她肩头推了一把,道:“不必说笑,快些弹来。”

    怀真无法,便笑着低头,起手试了两下,便果然抚了几个音。

    敏丽旁边听着,只觉得弹出的音调沉闷不堪,且又歪歪颤颤,并非正音。敏丽此刻方信,便伸手掩口笑道:“果然你是不能的!”

    应怀真便停了手,道:“明明说了实话,偏不信我的……非叫人丢丑才罢呢。”

    敏丽便张开手将她搂住,笑道:“得亏你不能的,倘若你连这个也精通,我倒要再想一想,——你究竟是不是真从天上来的呢,年纪比我小这许多,却样样也比我能,可怎么了得呢!如今一听,好歹是放心了。”

    应怀真便将她推开,哼道:“说这许多做什么?到底也弹来给我鉴赏鉴赏,我虽不会弹,可却会听得很。”

    敏丽笑看她一眼,果然回过身来,果然抚了半阙。

    应怀真听着,频频点头,果觉着极好,不由听得入神。却见敏丽看她一眼,见她坐在近侧,身后却是锦绣成堆的木芙蓉,千娇百媚地绽放,却通通不及人物绝佳。

    敏丽心中一动,便念道:“本自江湖远,常开霜露馀。争春候秾李,得水异红蕖……”

    应怀真乍然听了这句,浑身一震。

    偏偏此刻琴声悠悠,似乎能撩动心绪,怀真便不由接着念道:“孤秀曾无偶,当门幸不锄。谁能政摇落,繁彩照阶除。”

    正念罢了,敏丽手上一停,转头看她,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首?”

    应怀真微微一笑,便低下头去,并不回答。

    敏丽道:“你我果然是心有灵犀……这一首诗,是……小凌公子新近所做,原来你也是知道的。”

    应怀真只是笑笑,她哪里是这会儿知道的?只是但凡是凌绝所做的诗,她无一不知,早就烂熟于心,虽有意忘却,却竟像早就深深镌刻了一般,无法可抹去。

    应怀真便只道:“姐姐这琴好,弹得曲子也好……听来像是……《阳关三叠》?”

    敏丽虽喜欢凌绝的诗,却因凌景深的缘故,不想多谈此事,见应怀真转开话题,她便也说道:“你果然是个会听得,却怎么不爱弹呢?”

    应怀真道:“我学过一阵儿,只是没有天赋,弹出来常常扰人心境,便不弹罢了。”

    敏丽笑道:“说什么天赋不天赋的,这不过是个‘勤练’罢了,又是谁这样没眼色,说扰了心境的?当初我练琴的时候,声调粗陋,不堪入耳,哥哥也常不胜其扰,却还总是叫我多练罢了。”

    应怀真笑道:“谁叫我没有唐叔叔一样的好哥哥呢。”

    敏丽也“噗嗤”一笑,忽然说道:“横竖你只不用理会,专心自己学练就是了,也算是多一宗乐趣……是了,当初我学练之时,哥哥给了我一本曲谱,是极好的,又容易学,又好记,我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不如送给你倒是好。”

    敏丽说着,便要去找,应怀真忙将她拉住,只说道:“做什么这样忙,改天再找也是使得……或者叫小丫头去就是了。”

    敏丽道:“趁着这会儿还记着,自要找出来才好,一回头必然忘了,……你不知道,这曲谱不同于其他的书,怕她们不认得,得我自己找来才好,你且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说着,便站起身来,在应怀真肩头轻轻一拍,便去了。

    怀真见敏丽如此热心,自然也由得她去罢了,又想到她方才琴声婉转,古韵悠扬,一时动了心,又因此处并无他人,便也低头,以手微微弹试。

    谁知才抚了两下,忽然之间听到有人笑道:“怀真在做什么?”

    应怀真吓了一大跳,却听着声音是从侧面传来,她转头看去,见小唐正自旁边的廊下踱步下来,径直走到身边儿。

    怀真因腿上有琴,一时未来得及站起身来,刚要把琴放下,小唐已经走到她身边儿,便俯身浅笑道:“好兴致,竟是在抚琴呢?”

    怀真一时倒不好起身了,又想到自己的琴技拙劣,方才必然给小唐听见了,便有些害羞,低头说道:“并没有,只是胡闹罢了。”

    小唐瞧见她面上的羞色,便含笑道:“我方才听你仿佛奏的是‘阳关’,只是起手的时候,这里的音须得是一拂之后,按住才好……”

    说话间,便起手,随意在弦上勾抹弹了两个音,才要叫应怀真也试一试,忽然一怔,发现自己此刻竟离的她极近,日影之下她的雪肤微微有光,小巧地耳垂更似玉一样,近在咫尺,小唐本能地便想略离开一寸,只不知为何,竟不想动。

    应怀真见他手势如行云流水,做的极为好看,又听音色也佳,竟比敏丽方才弹的还好,应怀真听得愉悦,便又惊又喜,转头看他,道:“真好听,唐叔叔果然很会的?”

    小唐蓦地见她含笑回头,这一瞬间,忽然就像是在珍禽园里怀真回头望着郭建仪笑的情形,小唐心中一时大悦,便也笑着说道:“不算很会,只是勉强罢了,你要不要学?我可以教你。”

    应怀真此即才觉着小唐离自己仿佛有些太近,他身上透骨玲珑的香气也更浓郁些,让她有些微微地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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