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李贤淑私底下便同应兰风说:“你觉不觉着阿真越发像是个小大人儿了?她白日说的那些话,哪像是四岁孩子说的,我四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吃草呢。”

    应兰风何尝不觉得愕然?然而回头细想,应怀真所做的令人意外的事,仿佛不仅仅是这一件……

    应兰风微微一笑道:“你也说了是真儿,天底下的奇异孩子多了,我家真儿便也是其中一个又如何?只是小小年纪竟如此……似并不是好事。”

    李贤淑呸道:“怎么不是好事?我觉着我的丫头这样倒是好!那你心里到底是想怎么样?”

    应兰风知道她问的是辞官的事,便叹道:“女儿这样为我,我又怎能不三思而行?等过了年,我便上书辞官。”

    李贤淑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应兰风又道:“是了,这两日公府的人就该到了,还要劳烦你操持了。”

    原来前些日应兰风接了一封来自京内公府的书信,信里说府内的堂兄应竹韵不日便会前来探望,同行的还有他的长子应佩。

    李贤淑像是有些心事,道:“知道了,就只这里穷困破烂的,怕人家笑话,我就尽力好好地伺候罢了。”

    应兰风道:“伺候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平常对待便是。这次特意让三弟来,多半是为郭继祖的事儿兴师问罪罢了,只是做什么还带着应佩呢?”

    李贤淑笑道:“来就来罢,毕竟是你的儿子,这么多年了,你又回不去,他倒是也该来一次看看他的亲爹了。若真个儿向你兴师问罪,横竖咱们公事公办,怕他不成?何况你打定主意辞官,以后行商,怕也难再跟府里有牵连,倒也罢了。”

    又过了两日,果然应竹韵到来,随行的是两辆马车,七八个公府的随从,应兰风闻讯出迎,见他的三弟比之前越发出挑了,其神采飞扬,外加华美衣着,一看便是贵族公子的风流气派。

    相互才行了礼,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虽身量不高但已初显风采,眉目清秀,约略有几分似应兰风,正是他亡妻留下的儿子应佩。

    应竹韵便拉着应兰风,道:“你看看佩儿,是不是越发像你了?这次特意带他过来,不然你长久不回京内,父子两都不认得了。”

    应兰风见应竹韵笑容满面,不似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却也不能粗心大意,便道:“外官无旨不能擅自回京,难得三弟想着,不顾山长水远地过来,真真有心了。”

    应竹韵朗声笑道:“二哥这话没的是来羞臊我的,这么多年了都没来探望兄长,你心里必然是怪我了。其实我早就想过来看看,只是府内事儿多的很,我竟总是脱不了空儿,还请二哥勿怪才是。”说话间,就拉应佩上前:“佩儿,来见过你爹。”

    应佩果然行了个礼,口里道:“佩儿见过父亲。”

    应兰风点点头,他离京时候应佩才三岁多,话也说不利落,如今竟这般大了,一时颇有陌生之感。

    这会儿李贤淑领着应怀真出来,见了便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二郎,快请人进屋里说话。”

    应竹韵忙行礼道:“二嫂子怎么亲自出来了。”猛地看见应怀真,见她年纪虽小,可生得眉目如画,其灵透慧丽,如明珠耀耀,叫人眼前一亮,顿时便满口赞道:“这便是怀真侄女儿了?不愧是二哥的宝贝,果然是掌上明珠了!”

    李贤淑便笑说:“自小跟着我们在这地方,不过是个粗笨的野丫头罢了!”又看应佩,道:“这便是佩儿了?”

    应佩闻言,就上前来又行了一礼:“见过母亲。”

    李贤淑听到那一声“母亲”,微微一笑,道:“真是个乖巧有礼貌的孩子,生得又好,很有大家公子的风范……只是这些年来你也不在我身边儿,我也尽不到当娘的心意,你唤这一声倒是让我愧疚了。”

    应佩拱手行礼,边低头恳切答道:“母亲虽如此说,佩儿心中,您依然是我的母亲。”

    李贤淑笑着就来扶他:“这孩子真真叫人喜欢……别多礼了,阿真,快见过你哥哥。”

    应怀真在旁看着这位兄长,因她个子小,便是仰视的,正好应佩是低着头,李贤淑跟应兰风等看不到他的面色,应怀真却看得清清楚楚,却见应佩口里说“我的母亲”之时,满脸地冷笑,其轻蔑之色难以掩饰,忽然目光转动看见应怀真时,那眼角一瞥,透出几分料峭地寒意。

    应怀真看着应佩这幅模样,不由地就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往李贤淑身边站了站。

    李贤淑拉不动应怀真,就催她叫人,应佩却抬头笑道:“妹妹怕是认生呢,母亲不必催她。”笑的灿烂斯文,人畜无害似的。

    应怀真目瞪口呆,斜睨此人,只觉这的确是应兰风亲生的无疑,因为这份瞬间变脸的本事可真是无人能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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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应兰风把应怀真抱起来,拥在怀中道:“真儿从不认生,是不是?来叫三叔。”

    应怀真看着应竹韵,便唤道:“二叔好。”

    喜的应竹韵越发眉开眼笑,道:“好乖巧,哥哥真是大有福气。”情不自禁伸手欲抱,应怀真忙道:“爹,我要跟表哥去玩。”

    应兰风哈哈一笑,只得将她放下,应怀真便头也不回地跑进屋里去了。

    当下一行人进了屋里,应竹韵又吩咐随从把马车上的物件等都搬了下来,李贤淑在旁看着,不觉诧异,应竹韵略指点着,边走边道:“都没什么别的,眼看年关快到了,我随行便带了点儿干货物件,并几匹布料,哥哥捡那稍微看的过眼去的,给侄女儿做件衣裳。”

    应兰风心底也甚是意外,就道:“自家兄弟,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呢?”

    应竹韵道:“便是自家兄弟,哥哥才不要跟我客套了,总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过日子寻常要用的一些儿,我心里还觉着过意不去呢。”

    如此到了客厅里,应竹韵又从袖子里掏出个长条儿的盒子,道:“说来真真是惭愧极了,侄女都这样大了,我这做叔叔的竟是第一次见,偏怀真又生得这样惹人爱,这件儿薄物,且暂做我给她的见面儿礼罢了,哥哥万万别嫌弃……等哥哥上京之后,再备点儿好的,必不亏待了侄女儿。”

    应兰风同李贤淑两个对视一眼,心中愈发地惊愕了,应兰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金链子,挂着个长命百岁的嵌宝金锁,中间是块儿碧色如水的无瑕翡翠,周围镶嵌着珍珠宝石,看来华贵之极,妙不可言。

    应兰风本以为应竹韵是奉命来问罪的,见这情势已经大不像了,又哪里敢收这珍贵物件儿?当下推辞回去:“不不,这委实太贵重了。”

    应竹韵忙举手推了回来,道:“这是我做叔叔给侄女儿的,再说这么多年都没见我的东西,这又算得了什么?若你们在府里,也早就给了,这会儿已经是晚了。”

    应佩在旁也道:“父亲还是收了吧,再不收三叔得急了。再说,妹妹生得那样好,这长命锁正好跟妹妹十分相配,她戴了必然好看的紧。”

    李贤淑在旁听应佩如此夸奖应怀真,纳罕之余却也十分喜欢,又看应竹韵出手大方,任凭她心思活泛,却也猜不到到底如何。

    应兰风只得接了,索性便道:“上回郭家那件事,虽然父亲有亲笔信来,可我仍是未曾帮得上什么……母亲必然不悦了?”

    应竹韵点头道:“若说这件儿,哥哥按律行事,却也无可厚非……”说到这里,便微微咳嗽了声,对应佩道:“佩儿,你初来乍到,何不去找怀真一块儿亲近亲近呢?”

    应佩闻言起身,向着应兰风告退,李贤淑见状知道他们有事商议,就顺便道:“我领佩儿去罢了。”

    两人离开后,应竹韵才道:“哥哥有所不知,按照伯父的意思,本不愿写那信的,只是碍于伯母的意思……所以才不得不为之……哥哥不用太过在意。”

    应兰风道:“果真?”

    应竹韵一笑,又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凑近了些,低声道:“另外一件儿我不得不跟哥哥说明了,哥哥虽然判了郭继祖斩监侯押解上京,然而如今他已经脱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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