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在上看的也有几分稀奇,正要发话,忽然听另一个人笑道:“果然郭侍郎说的很对……我也瞧着状元郎是有些醉意了,皇上,倒不如罚他做一首诗如何?臣可是知道,状元郎从来都是诗赋一流的,如此良辰美景,没有诗词助兴,岂不可惜?”

    原来起身的人,正是小唐,眉眼含笑,鬓边簪花,雅致风流。

    郭建仪本正看着凌绝,见小唐起身发话,稍微松了口气,便也笑道:“臣附议。”

    众臣子虽然好奇凌绝方才口中所说究竟是何人,也正欲看热闹,但看小唐跟郭建仪两个人都发话了,顿时便也兴头起来,也有那些喜爱词赋的,都知道凌绝每有佳作问世,当纷纷起身,求状元郎当堂赋诗。

    因此这话题便转开了,不多时,成帝毕竟是有些年纪,又吃了酒,很快便由宫人扶着退了席。

    群臣见状,便也慢慢地散了,应兰风因念着凌绝解围之情,很想同他再说几句,不料却见凌绝走到郭建仪身旁,两人仿佛有事相商,因此应兰风只想着改日再说罢了,便先行出宫而去。

    此刻,饮宴的众臣渐渐退了,只有长沟流月,静寂无声。

    而于杏花疏影之中,凌绝看着郭建仪,便问道:“哥哥方才,为何拦住我?”

    郭建仪望着他面上的薄红,因吃了酒,少年的双眼便有些迷离之色,然而眸色却仍极亮reads();。

    顷刻,郭建仪便道:“小绝,你醉了,我送你回府罢,免得你家里担心。”

    凌绝将他的手推开,执意又道:“哥哥,我只问你,你方才因何拦着不许我说?”

    郭建仪沉默片刻,便道:“这是何等场合,你当真想要皇上给你赐婚么?”

    凌绝凝视着他,道:“又有何不可?”

    郭建仪微微眯起双眸,说道:“你毕竟是太年轻了些,要知道,方才皇上虽然兴高,但提出尚公主,也并不是信口而已,这是何等荣耀,你当即给推了,焉知皇上心中如何想法?你若是再说出那人的名字来,又怎知皇上心中会不会不悦?”

    凌绝听到这里,便笑了两声,道:“哥哥,你何必绕弯子说这许多呢?你大约是知道我要说的人是谁,故而才拦着我罢了?”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吹得杏林簌簌发抖,有些杏花便飘坠来。

    月光皎皎,照着两个人,不远处的宫人频频往这边看,只见户部的郭侍郎同新科状元两位站在一处,似乎正十分亲厚地说些什么,两人皆是芝兰玉树似的妙人,皆都簪着花儿,于杏花树旁如此对面而立,简直如画中之人,双壁一般,相映生辉,令人心醉。

    风声过后,郭建仪才慢慢开口,问道:“那么……你方才欲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凌绝的酒力已经发作,同郭建仪对峙半晌,不免有些撑不住,便笑了笑,道:“哥哥,又来明知故问……”说话间,便抬手扶住杏树。

    郭建仪见他站立不稳,口齿也有些不清了,便叹道:“改日再说罢了。我先送你出宫。”

    凌绝只是摇头,仍想将他推开,却怎奈有些手脚发软,这竟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醉,却是在此等场合。

    然而心中有话,到底不吐不快,凌绝便任由郭建仪扶着,口中仍道:“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的人,是怀真妹妹,所以你才拦着我,我也知道,你心里也有怀真妹妹……你不是个轻狂放诞之人,所以你向应公府提亲,必然是真心所为……但是哥哥……对不住了,怀真妹妹,是我的……”

    郭建仪听着这一番话,面上虽然并无什么表情,心底,却已经是骇浪惊涛。半晌,苦笑了声,又扶着他而行。

    凌绝抓着他的胳膊,停了停,又喃喃地说道:“哥哥,不要再耗了……你已是这样的年纪……何况,怀真妹妹心里……也是有我的。”

    郭建仪本面无表情,听到这里,却遽然色变,眼底雷鸣电闪似的,只怔怔望着凌绝。

    凌绝却毫无所觉,呢喃不清,又仿佛在笑。

    郭建仪胸口微微起伏,一气之,几乎要当即将凌绝丢开去,然而看着他醉意朦胧的模样,却究竟是不忍心,于是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又半扶半抱,带着他往外而去。

    一直到两个人身影消失在琼林苑门口,那杏林之后,才慢慢地又踱出一个人来,月色之,正是“不惟金玉其质,亦且冰雪其心”的小唐。

    杏林无声,宫灯寂寞。小唐负手而立,凝望两人离开的方向,半晌,也方若有所思般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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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原来,之前春闱,凌绝绕过小唐这个主考官,却特意投诗给应兰风,以示拜服之意,众人皆有些诧异,不解他为何放着唐家这个绝好的大靠山不要,却去拜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应兰风,岂不是舍近求远了?

    小唐心虽也略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一来,凌绝少年心性,自有掂掇,或对应兰风情有独钟,也是有的。二来,虽然两家曾世代交好,只不过只因凌景深娶了林*的事儿,倘若凌绝由此心有芥蒂,所以才只亲近应兰风,倒也说得通。

    先前看凌绝欲求成帝赐婚,小唐还笑微微地,及至看郭建仪出面截,讶异之,便不免想到郭白露的头上,然而凌绝虽少年意气,总不至于是那等不晓事之人,竟敢当庭跟熙王争人?但除了郭白露,同凌绝亲近的还有何人?

    电光火石间,便想到了金飞鼠那件事。当来不及犹豫,这才立刻起身,同郭建仪一块儿,谈笑之间,不露痕迹地挡了凌绝那未出口之言。

    方才见两人站在这杏林旁边相谈,小唐趁着人不留意,便绕到杏林之中,暗影横斜,杏树林立,遮住身形,静静悄悄,果然听了个明白。

    只是却万万想不到,本以为只郭建仪对怀真心心念念罢了,如今更有一个凌绝……这少年虽然年轻,但心思之缜密,只怕不在他跟郭建仪两人之,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时起意的?但一直都藏而不露,直到今时今日高中,一步步接近应兰风,得他的喜欢,又当着成帝的面儿,直截了当拒绝尚公主的提议,反说出自己心中有人,趁着成帝欢喜,竟欲赐婚……这些种种,细思来,只怕都是他早有图谋。

    此刻他如此年纪,便苦心孤诣这般,若是假以时日,只怕……

    伺候的宫人见小唐站在林边,不免过来相问,恭敬垂首道:“唐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小唐回过神来,便一点头道:“不必了,我这也便出宫去了。”说着,便迈步也往外而行。

    且说小唐踏月而行,心中只顾思量,想过凌绝,便不由想到了怀真,却不知那个丫头心中究竟如何?是不是也有凌绝此人?

    忙把昔日跟她相处时候的种种情形在心里过了一遍,幸喜仿佛并没什么行迹,只是……心里跳了两跳,只觉得有些事仿佛说不通:比如因尚武堂之事,那日敏丽跟怀真去凌府探望凌绝,回程之时,怀真对他提起的那“话本上的故事”。

    小唐只觉得眼前似有一片迷雾,迷头遮面,铺天盖地,叫人望不穿摸不着头绪似的,那重重迷雾之后,仿佛有一丝光亮,若隐若现,只不知何时才能劈破这些迷障,得见天光。

    小唐思量着,眼前的夜色竟也似深沉了几分,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宫门,夜风吹来,小唐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之时,忽然一怔。

    却见宫门处,停着一辆马车,郭建仪扶着凌绝往前,马车边儿上有个人过来,将凌绝接了过去……一身黑衣如墨夜一般,居然正是凌景深reads();。

    此刻凌景深也看见了小唐,便向着他遥遥地点了点头,又扶着凌绝上车,相谢了郭建仪,两人才去了。

    此刻赴宴的众臣已经去的差不多了,小唐迈步往前,郭建仪转过头来看他,目光相对,郭建仪道:“唐大人为何这般迟?”

    小唐笑了笑,道:“方才有件事耽搁了。”因见郭建仪仿佛有话说,便道:“且走且行可好?”

    郭建仪点头,因两个人都是骑马而来,小厮把马儿牵过来,便分别上马,并辔迤逦而行。

    两个人皆是人精儿,方才虽协力拦了凌绝,此刻却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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