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晏珂上回被李贤淑骂了一顿,本正有心病,这些日子应竹韵又每每有些冷落她,好歹她拿出千般手段,才总算又笼络住了这位花心的爷,如今偏偏李霍又得胜回来……人人称羡……对她来说,却似雪上加霜。

    谷晏珂只好陪笑:“当初我也是被人哄住了,一时想不开,若早料到会有今日,又怎会拦着这门好姻缘呢?幸好如今玉儿是那样……这李家也自然跑不了的,若他们敢反悔,咱们便不依从起来……闹腾出去,他们也是不敢的。”

    应竹韵听了,顿时冲着她面上啐了口,道:“呸!你竟还敢这般说?先前我因听了你那些话,鬼迷心窍的差点儿害死了玉儿,多亏了二奶奶宽心高明,一力保住玉儿……如今你却拿这个来说话,这会子再去抱人家的大腿,倒是叫人觉着咱们正是那种嫌贫爱富、拜高踩低的人家!若再要挟起来,更不是个人了!”

    谷晏珂见他大怒起来,更一声也不敢再说。

    应竹韵又叹道:“然而二奶奶是那个性情,我早就心服口服了,这李家也是仁义的,玉儿这段日子住在幽县他们家里,我上回去看了一次,竟是比在家里养的更好!可见他们家里并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只不过,就算是这姻缘成了,我自也觉着没脸面对玉儿,也愧对李霍。”

    原来应玉生性是个闲不住的,原本在应公府内,就有些无趣发闷,只因去了幽县,徐姥姥是个有趣儿能干的老人家,他们家又是乡土人家出身,所做种种,对应玉来说都甚是新奇。

    如此,倒是很对应玉的脾胃,加上还有个“小叔子”李准,正是个狗嫌猫怕的年纪,每日这儿玩那玩,应玉越发得了趣,那心便一日宽似一日,竟比原先在应公府内还快活十分。

    另外徐姥姥跟李兴夫妇,都疼惜应玉是个花儿似的的公府娇小姐,却跟了李霍……因此心里自觉是李霍对不住人家女孩儿,竟半点儿不敢亏待,委实上心的紧。

    应玉见徐姥姥风趣和蔼,李兴夫妇善解人意,李准又顽皮讨喜,她得了这样的人家,只觉得当真是柳暗花明,苦尽甘来罢了,所以便安安稳稳地把李家当成自个儿的家起来,只一心一意保养着,且等候李霍归来,自不必提。

    且说应竹韵在三房里发了一番牢骚,自此,越发疏远了谷晏珂,因念着应玉出事之时,喜莺在旁照料的甚是妥当,因此便对喜莺复另眼相看起来,谷晏珂心中有气,只不敢使出来罢了。

    因李霍终于回来了,应玉的事儿却是不敢耽搁,李贤淑乘车回了幽县,同家中的人商议了一回,又回来同应竹韵商议过了,便选了个就近的日子,及早让他两个成了亲。

    幸亏应玉才几个月,又不显怀,因此竟妥妥当当地办了婚礼,就送到李霍在紫衣巷的宅子里,就此当起李家的少奶奶,安心养胎起来。

    如是,很快便是怀真同小唐的婚期了,应玉因有身孕,不好当日就来,便提早几天过来探望。

    应玉同怀真叙了会儿话,怀真倒是打心里替她高兴,又看她保养的很好,比先前竟丰腴了许多,怀真便抱着笑道:“玉姐姐,你这可熬出来了呢?表哥待你可好?”

    应玉闻言,便越发笑得眉眼弯弯,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极好的。”

    怀真见她喜气洋洋地,忍不住也欢喜起来,道:“你不要只管乐,若他待你不好,你可要跟我娘说,或者去幽县跟姥姥舅妈说,让他们教训他。”

    应玉眉开眼笑,道:“我哪里舍得,好不容易盼了他回来,疼他还来不及呢,只要他每日都在我身边儿,我便安心,何况真个儿待我是没得挑儿呢?”

    怀真见应玉如此说毫无顾忌地夸奖李霍,又惊又笑,本要笑她口没遮拦,然而细细一想,这必然是因她心满意足才如此,她经历了许多苦楚,如今终于修的正果……倒是不好说笑的,因此怀真便点点头,道:“这就好了。”

    应玉望着她,便又掩口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愁,过两日你去了唐府,自然也有人疼你疼的无微不至呢。”

    怀真闻言,勉强露出一分笑意来,就转开头去。

    应玉因心里喜欢,竟也没在意,又同怀真说了会儿话,便才起身回家去了。

    眼见便是成婚前夜,公府内更是人人忙得不得停歇,只因都知道姑娘嫁的是唐府,竟是半点儿的失礼疏漏都不能的,底下应夫人李贤淑等自不必说,连老太君也不得消歇,时不时地想起一事,就赶紧叫人来打听,又询问备办之物是否妥帖等,竟是格外上心。

    就在众人都忙得团团转之时,东院之中,怀真却独坐屋中,少言寡语。

    此刻她的房中已经换了布置,龙凤烛,红漆盘,红罗帐,窗纱上也贴着红喜字,龙凤鸳鸯、百年好合的剪纸等……处处都也透着新婚之喜。

    是夜,外头也依旧是忙个不停,只过了四更天,还不曾歇乏。

    李贤淑忙碌数日,回到东院,先去看了怀真,见她自坐着,便叮嘱她早睡,怀真也答应了。

    李贤淑回了屋,勉强地睡了半个时辰,到底是记挂着大事,就不敢偷懒,忙又起来梳妆打扮,又推了推应兰风,催他起身,便出门自先去看怀真。

    李贤淑领了丫鬟,来至怀真房中,迎面就见恭喜跟吉祥在一块儿说话,见她来了,忙行礼。李贤淑便笑着问:“都没睡?姑娘呢?”

    吉祥迟疑了会儿,便小声说道:“我们倒是替换着睡了会子,然而……不知为何,姑娘竟是一夜也没睡,却不知如何。”

    李贤淑很是诧异,便进了里屋看,果然见怀真坐在桌子后面儿,正在写字似的。

    李贤淑见状,便笑道:“什么时候用功不得,怎么在这会儿练什么字呢?”

    怀真抬头看她一眼,见打扮的雍容妥当,一愣,就垂了眼皮,唤道:“娘。”

    李贤淑笑着把她拉过来,道:“快别耽搁了,赶紧去沐浴更衣……早早儿地上妆,别误了吉时呢。”

    怀真竟不肯动,李贤淑回头叫丫鬟们去准备,又看怀真,问道:“这孩子,竟是怎么了?”

    怀真并不抬头,只轻声道:“来得及,何必这样忙呢。”

    李贤淑心中隐隐猜她或许是将出嫁了,故而略心神不宁也是有的,便笑了笑,抱着怀真道:“娘明白你的心,你必然是舍不得离开家里,是不是?爹娘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然而……到底是姻缘到了,要拖能拖到哪里去了?少不得……就好好地成了事罢了。”

    李贤淑说到这里,倒是也伤感起来,便滴了两滴泪。

    怀真见状,就也靠在怀中,落下泪来,只是不肯言语。

    李贤淑知道大喜的日子,自己先哭起来反而不好,就忙掏出帕子拭干了,又哄道:“乖孩子,听娘的话,快些梳洗打扮起来,今儿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能怠慢耽搁,务必要风风光光顺顺利利才是。”

    怀真听了,就点了点头。顷刻水备好了,丫鬟们便伺候着沐浴过后,又才换了吉服。

    这会子喜娘们也都来了,便扶着怀真坐在梳妆台前,便给她梳理打扮。

    怀真素来不肯涂脂抹粉的,今儿却是省不得,一时妆容整齐之后,屋内的这些丫鬟婆子们眼见新娘子的模样,都是如醉如痴,见是那样的容光四射,明艳照人之状,竟叫人不敢多看,一个个均都称念天人而已。

    怀真也不言不笑,只是众人叫她做什么,她便依言照做罢了。

    如此逐渐天光,有些相识的姑娘小姐们便来相陪,敏丽自也来到,便陪着怀真说话,怀真见了敏丽,才略开口,说了几句,然而也是神不守舍,敏丽见她如此,并不觉得诧异,想当初她临嫁之时,何尝不也是心绪复杂,呆呆怔怔的呢?等她嫁了,才知道那其中好处罢了。因此敏丽竟只暗中偷笑。

    过了会儿,众人便都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新娘子跟几个丫鬟。

    怀真坐在床边,低头时候,却见自己的手搁在大红的吉服上头,雪白如玉的手指,衬着那大红色,格外醒目,竟隐隐地有些惨白。

    怀真看在眼中,那红便漾开去了,无边无际,遮天蔽日,而耳畔忽然也响起许多呼啸嘶吼的声音……

    刹那间,怀真的心便狂跳起来,心上就如有一万匹马儿奔腾踏过,踩得整个人似形神俱灭,竟无法遏制,忙死死地闭上眼睛不看。

    一时间,怀真身子微晃,竟有些坐不住之意,旁边的喜娘看见了,忙来扶住了,问道:“新娘子是不是早上不曾用饭,故而有些饿的发晕了呢?”

    怀真定了定神,道:“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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