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笑道:“可不是呢,在家里的时候,我常常给少奶奶梳头,因太滑了,竟挽不起发髻的呢。还曾跌碎了一支玉钗。”

    冰菊因看怀真只着着中衣,后颈跟半边儿脸,跟中衣竟是一个颜色,真真是“乌般头发雪个肉”,活脱脱地美人儿,她便抿嘴笑道:“却是我们爷有福气,竟娶了姑娘进府……先前我们竟是想也想不到的。”

    两个丫鬟便多嘴着,不妨怀真听了,眼皮一抬,却又缓缓地垂下了。

    半晌,丫鬟们把头发擦得有八/九分干,便给她散在肩头,因见怀真托着腮静静地,她们伺候了这些日子,略知道些脾气,便不敢在多嘴,只静静地自退了。

    室内鸦雀无声,怀真怔怔望着面前铜镜,却见里头人影浮动,面目……竟似是而非。

    前日竹先生曾来,却是向她道别的。怀真听说他要走,十分惊心,一是不知世子赵殊的病竟是如何了,二来,却是因为那噬月轮之事。

    怀真也问过竹先生要去何处,竹先生却只是笑而不答。

    怀真又问赵殊如何,竹先生却道:“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怀真觉着这句话有些不好,想恳请竹先生再相助,然而竹先生再京中这几年,竟都无法把赵殊的病治愈,此刻再说,又有何益?

    竹先生看出她担忧之意,便道:“不必想太多,人与人之间自有缘法,若是有缘,便自珍惜,等缘尽了,也是无法的。”

    怀真似听出他有些弦外之音,便问道:“先生这话,是说世子,还是……”

    竹先生笑道:“你这丫头,这样还不了悟?何尝只是说他们,难道你不是的?”

    怀真才明白他果然有说自己跟唐毅之意,便低了头,轻声问道:“却不知我跟唐叔叔,是什么缘法呢?”

    竹先生双眼几眨,笑道:“如我所说,只当珍惜罢了……”

    怀真就看他,本想等他再说几句,谁知竹先生说到这里,心中转念,竟又道:“你可知,昔日你父亲在南边儿的时候,我曾见过他?”

    张烨正要拦阻不叫他说,见状只好不做声了,只是嘟起嘴来。

    怀真其实早就听应兰风念过此事,见竹先生又提起来,便凝神静听。

    竹先生道:“那日我见了他,就觉得他面相不对……竟像是被人改了运道一般,后来进了京,又遇见了你……跟唐毅他们一干人等……”

    竹先生说到这里,就皱起眉头来,仿佛遇到极大难题。

    怀真的心却无端跳动,道:“然后呢?”

    竹先生又道:“原本我觉得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也是头一遭儿见,竟像是有人行逆天改命之事,变了你们其中一人的命数……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那人……命数生了变动,自然也会牵连他身边儿的人运道亦生变,只不过这擅自逆天改命之人,只怕要背负极大的罪孽……不得善终呢。”

    怀真心跳更快,紧紧地抓着胸口衣襟,脸色微变,道:“先生……可知道是谁行此事的?”

    竹先生思忖了会儿,道:“芸芸众生,我又不能一一得见,纵然是你们身边儿的众人,也不是能都认得的……就算见了,也未必知晓,此乃天机,凡人再怎么能掐会算,也是不能蠡测其中玄妙。”

    张烨在后听了,忍不住笑道:“说了这许多废话,还不是‘师父不能’的意思?”

    竹先生气得瞪他一眼,道:“多嘴。”

    张烨冲着怀真挑挑眉,果然不言语了。

    怀真听了张烨插科打诨了几句,心却略定了些,因低头细细地寻思了一会儿,仍是毫无头绪,便试着问道:“先生……此前您跟……跟唐叔叔所要的那噬月轮,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

    竹先生听她问,便又含笑点头,道:“我也正想说此事,原本我心想……是谁人有这般能耐逆天改命呢?后来知道唐大人带回来的东西是噬月轮,才算恍然大悟,此物必然就是其中关窍。”

    怀真心头颤动,眼神几变,问道:“这东西……既然是唐叔叔从沙罗带回来的,那么是不是……”

    竹先生知道怀真要问的是,是否是唐毅用了逆天改命之法,当下敛了笑容,又想了会儿,摇摇头,面上却略有疑惑之色,缓声道:“我方才说过,行此法之人,只怕不得善终,然而唐毅……他福泽深厚,不似是个……”说到这里,又微微皱眉。

    怀真听了“福泽深厚”四个字,竟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问道:“这般说来,就不是唐叔叔了?”

    竹先生苦笑道:“丫头,你要把我问住了,我说过……天机玄妙……”

    张烨在后又吐了吐舌,怀真见状,竟似苦中作乐,便也笑了起来。

    竹先生又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只临别之时,张烨不免对怀真叮嘱道:“怀真,我要出京了,以后也不知还有无机会再来看你……你可要好生保重呢?”

    怀真感念他一片真心,便点头道:“哥哥也要好生保重……我觉着,必然会有相见之时的。”

    张烨还未说话,竹先生听了,却回过头来,打量了两人一会儿,苦笑道:“罢了,不要再说了,有生出许多牵绊呢。”唤了张烨,便出府而去。

    怀真想到这里,抬手在眉心轻轻地揉了揉,垂眸之时,忽地见皓腕玉色,原本上面的青紫之痕早就不见踪影了。

    怀真定定打量了会儿,便举起手来,将脸儿慢慢地捂住,眼睛闭上,目不能视物,只有一团漆黑,仿佛无边深渊。

    耳畔却有鞭炮之声连绵响起,那一身大红吉服的新娘子,端坐在龙凤床边儿上,微微低着头,有些紧张,亦满怀喜悦。

    不知等了多久,几乎快要睡着了,才听到房门声响,吓得她猛然坐直了,手在裙上一抓,知道是他回来了。

    耳边果然听到喜娘们的声音,而那人的声音微冷,又含着些醉意,便遣了她们出去。

    怀真暗暗地睁大了眼睛,喜帕之下,却什么也看不见……

    终于,那人走到跟前儿,她惊喜羞怕,便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他揭起喜帕的那刹那……谁知,身边儿的床一颤,怀真偷偷看去,却见是他倒在床/上,竟似是睡了过去。

    这一夜,龙凤烛滴了好些泪,点点滴滴,空到天明。

    而怀真心里忐忑,几度想睡,却又不敢,心想着他或许会再起来……如此竟靠在床边儿,整整一晚上,双腿都酸麻了。

    次日,凌绝便向她致歉,只说自个儿喝醉了。怀真哪里肯怪他?但凡是心爱,他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于是依旧喜滋滋的,改换了妇人装束,一块儿去拜见婆婆。

    起初,凌绝并不曾跟她有过什么肌肤之亲,然而除此之外,他对她当真是极好的,尤其是在人前,那股温柔体贴之意,让她又觉羞怯,又觉受用。

    只是夜间……怀真虽然略觉纳闷,但因觉得他如此,自然有他的道理,就由得他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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