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定睛看了会子,竟幽幽地叹了口气。
却见怀真此刻到了佛前,已经近前一步,在铺垫上跪了,合掌祈念。
怀真垂眸敛言,却只在心头默念,――昔日小唐在沙罗之时,怀真每月前来,每次都求三个愿望,第一个,便是要小唐平安归来;第二,务必求家人平安;第三,才是佛祖垂怜,别叫她嫁给凌绝。
到如今,三条竟是都应验了……怀真虽来还过愿,此刻忍不住又满怀感激,重又在心底念了一回佛。
怀真跪着祈祷之时,小唐的目光从玉佛上,看到她的面上,见她眉目恬然,玉容隐隐生辉,这样窈然跪拜,垂眸合掌,显得寂静欢喜,此刻香烟弥漫,侵绕在周身,虽近在咫尺,却竟似遥不可及一般。
小唐看了会子,蓦地心跳,便举步走到怀真身旁,抬头看着眼前卧佛,过了片刻,便也缓缓跪在蒲团上,同样合起掌来。
这一跪,却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儿。
小唐从未似今日这样虔诚礼佛,滋味竟是难以形容,只觉得心头空落落地……闭眸默念了片刻,因看不见怀真,渐渐竟觉得她不在身边儿了,一时平添了几分张皇。
正欲睁开眼睛,忽闻梵唱阵阵,从后殿传出,虽听不懂是念的什么,却平和安稳,唱了片刻,隐隐一声钟磬之声,清亮警醒。
小唐蓦地睁开眼睛,却见怀真仍好端端地跪在旁边,唇角微挑,正含笑凝眸看他,双眸黑白分明,澄澈安宁。
小唐定睛看了会子,也望着她,此刻才又在面上露出三分笑意。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都是跪着……怀真忽地轻声说道:“你瞧我们两个,像是什么?”
小唐何等通透,何况此刻,天时地利人和的,竟同怀真有些心有灵犀,顿时便明白她的意思。
小唐低声说道:“像不像是拜天地的情形?”
怀真本是问了一句,没料到他会一猜就着,顿时红了脸。
小唐又道:“上回夫妻交拜的时候,你还没来得及拜,就扑到我怀里来了,这会子在佛祖跟前儿,要不要再拜一回?”
怀真见他更是如此,哪里受得了,便笑道:“胡闹,我一句话罢了,引得你说这许多,佛祖跟前儿呢。”说着,便站起身来。
小唐也随着起身,因又朝上礼拜,口中念道:“求佛祖保佑,成全我方才所祈愿的,改日必会前来,再多添香油钱。”
怀真在旁听着,又是笑,又忍不住问道:“你向佛祖求的什么?”
小唐便道:“你先把你求的同我说了,我才也告诉你呢。”
怀真垂头道:“小气,我不问了就是。”
两个人说了两句,小唐因身上没带银两,便吩咐家人回头送二百两银子过来做香油钱,那主持毕恭毕敬地,又亲自送两人出了寺庙。
小唐才抱了怀真上车,自回唐府去了。
此后,怀真因惦记含烟,几度想要进宫再看一看,小唐却每每拦阻,说是早派人去打听了,又说良妃娘娘无碍,身子也渐渐好了。
小唐见怀真不大信,特意就把夏太医叫了来,让他跟怀真亲说了一遍,果然跟小唐所说差不多。
怀真听夏太医亲口许诺,又打包票,才放心下来,因问小唐为何不叫她进宫去,小唐道:“良妃如今本就受宠的很,又加上你父亲在工部做的很好,郭侍郎也很出色,所以众人都知道这两层关系,又加上姑奶奶亲送了个侍女给她,一时倒是树大招风了,倘若你再经常进去看她……只怕反会招惹的众人眼热,又说出别的话来。她既然如此好了,你何必去锦上添花的呢?”
怀真本是担心含烟不好,才想去探望的,如今听小唐跟夏太医都说无碍,又听到“锦上添花”四个字,便道:“既然这样,那我不去也使得。”
因又想到上回淑妃是那个情形,倒的确有些可怕,就叹道:“唉,我原本不懂,以为皇宫就是皇宫,花团锦簇的罢了,这会儿才知道……”
小唐听着异样,就问道:“知道什么?”
怀真收声,低低道:“没什么……就是见含烟姐姐先前是那个样子,有些觉着怪可怜儿的,可见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小唐若有所思地笑道:“你明白这个就好了,既然知道不是个好去处,以后便少去,可记住了?”
怀真竟乖乖地点头道:“知道了。”
如此,几场秋风之后,又下了一场雪,渐渐地到了年底,各家各府又开始忙碌起来。
宫内又有消息出来,原来皇上开恩,许后妃省亲,定在了正月十三日这天,良妃便回应公府省亲,因此应家一早儿就开始忙碌,怀真中途回府一次,见府内各□□形事务,竟又都压在了李贤淑肩上,忙的不可开交。
怀真心疼母亲,便抽空劝了两句,道:“娘起先不是说不管事了么?这样劳累,为了谁呢……至少要多叫个人帮着你。”
李贤淑道:“如今三房内的喜莺还是个能理事的,不过因多了省亲这一件事,又是年下了,所以格外忙碌些。”
原来近来,因应兰风升了尚书,何况应夫人又因郭白露的关系,同二房竟然十分和睦起来……那谷晏珂又是去了,故而应公府中的事,自然又落在李贤淑的身上。
李贤淑虽有心撂了不干,然而如今应公府内,名声最盛的竟是应兰风……一提应公府,满京城内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应尚书,因此应公府竟似应兰风的脸面一般了,纵然李贤淑不想管,但为了这一宗,也要整理的妥妥当当的才是。
于是这挑子就一时半会儿地也扔不下。
且说将近年下的时候,另还有一宗喜事,竟是应玉到了分娩之期,生了一个很康健的小子。徐姥姥便跟李舅妈前来京城,亲自照料。
这孩子满月的时候,李霍因年青得子,十分欢喜,便相请了好些知己同僚,热热闹闹地摆了个满月宴席。
当日,怀真跟小唐自也去了赴宴,又送了那长命百岁的金项圈当贺礼。
话说宴席之上,小唐这一桌上,是应兰风跟郭建仪等,都是几个位高权重略有些年纪的朝臣们,而隔着屏风的数桌儿,除了唐绍张珍应佩这一伙儿人,也有李霍的一些军中同僚,都是些青年军官,多是豪爽不羁的性情,起初都还约束着,酒过三巡,便闹腾起来。
应兰风听着那边儿些欢悦吵嚷之声,便笑叹道:“如今土娃儿都得了儿子,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竟令人心生‘岁月忽已晚’之意。”
应兰风旁边,是兵部的一位侍郎,因笑道:“应尚书因何这般叹息,只怕还有好事再来,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就看了小唐一眼。
应兰风明白这意思,便呵呵笑了两声,并不言语。
小唐倒也知情,待要说两句,这帮人又不知他的心思,何况有些话,涉及怀真……说出来倒是不便。
小唐略犹豫的这功夫,目光一动,忽地看到郭建仪在侧,面色微微冷峭似的,小唐一眼瞧见,心里竟不自在起来。
因郭建仪昔日钟情于怀真,还曾亲上门求聘过,后来两个人也相互斗过心机……最终却终于让小唐把怀真抱了回去。
然而虽然小唐自觉志得意满,鸳鸯于飞了,可是郭建仪……却自始至终,仍只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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