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望着他,眼也红了起来,不由喃喃说道:“永慕……你可……万万不许出事,不然……”

    熙王怔怔看了他片刻,也不知听见未曾,药性发作,便一头又跌在景深怀中。

    太医院的众人如热锅上群蚁一般,忙忙碌碌,苦不堪言。

    礼部的众人不敢进内,都围在廊看,见那侍从们时不时地端着一大盆的血水出来,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惊心肉跳,有那些大胆的,进来看了一眼……顿时脸白如纸,魂飞魄散,勉强撑着出门,已经两股战战,极近瘫倒。

    将近一个时辰时候,宫内又有内侍前来,原来先前熙王跟小唐遇刺的消息虽也禀告成帝,但成帝却不知究竟如何,因此只传旨叫太医院速速看顾,又命人详查罢了。

    然而太医院众人竟倾巢而出,又有许多流言传出来,说是熙王受伤过重,恐怕性命有碍……

    因此成帝才悚然惊动,忙派内侍过来询问详细。

    那内侍却是杨九公的心腹,素来也是个能察言观色知道体统的,进了门,本要宣旨,谁知一眼先看到太医在给小唐缝伤口,顿时就灵魂出窍,复往内看了一眼,见熙王卧着不动,不知死活,背上竟像是给挖出一个血洞,许多刀子剪子钳子在上面蠕蠕而动……早已经吓得死去活来,把原本的口谕都抛到九霄云外,一个字儿也想不到,满心竟只是:要死要死了。

    小唐因服了麻沸汤,此刻也昏迷不觉,只有景深一个清醒,便把那内侍扶住,问他所来何故。

    内侍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说了“皇上”两个字。

    景深明白其意,就道:“公公莫要着急,熙王殿的情形果然凶险了些,连唐大人也受伤厉害,这儿血腥气太重,公公还是出外说话。”

    当,便亲扶着他到了外间,那内侍深吸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又有礼部的侍从送了一杯热茶,这内侍饮了热茶,缓过劲来,仍是脸色发白,便战战兢兢问道:“咱家自来也没看见过这样可怕的情形……凌大人,这熙王殿……”

    凌景深道:“现在谁也不能说就如何,我知道皇上惦记殿跟唐侍郎,您回去,便把所见的实说就是了。太医院的诸位正全力以赴,只希望殿福大,能够平安无事。”

    这小内侍听了,眼睛也微微地红起来,道:“殿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偏受这样的苦楚呢?还有唐大人……这倒是怎么了……”

    凌景深叹道:“谁又知道呢,先前我巡城赶到……才及时救了,若迟一步,只怕……”

    小内侍打了个哆嗦,把茶杯放,握住凌景深的手道:“凌大人,不管如何,一定要殿无碍才好reads();。”

    凌景深点头道:“只望托皇上洪福……庇护殿无碍。”

    那内侍略坐了会,缓了缓精神,才起身回宫去了,见了成帝,便不免把熙王跟小唐的情形说了一遍,因回想起自己所见来,便惊魂未定地,比划着说道:“殿背上的是箭伤,这么大一个血窟窿……听说那箭簇还紧靠着心呢……唐大人胸前是这么长的一道伤,官服衣裳通给血染透了,差点儿就……”

    杨九公忙把他喝止,成帝已经也变了脸色,这才明白事情竟败坏至此。

    成帝心中惊颤,便想亲去礼部探问,杨九公拦住道:“陛还是别在此刻去,这会子太医院的人正在全力救护,皇上若去了,他们一怕一乱……反而不美,不如且等消息。”

    成帝跌坐龙椅上,半晌无言。

    且说怀真因听说了熙王跟小唐遇刺,忙乘车回到唐府,此刻唐夫人却也听说了消息,两个人见了,都是心中忐忑,不知如何。

    唐夫人早又派了人出去打听,迟迟未归,将近黄昏之时,方才回来,跪在帘子外,道:“奴才刚才在礼部,原来是熙王殿遇袭,给咱们爷救了……熙王殿伤的要重一些,爷……虽然也受了伤,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因要看顾熙王殿,故而叫小的跟太太和少奶奶说,今晚上他在礼部,就不回来歇着了,让太太跟少奶奶不必挂心,早些安歇,明日爷再回来详细说明。”

    唐夫人跟怀真听了,面面相觑,唐夫人道:“好歹亲自回来说一声呢……熙王殿必然是伤重了,他们两个打小儿就好,所以才不回来呢。”

    怀真问道:“你是亲眼看见三爷的?……可委实看明白了,他当真是不碍事的伤呢?”

    那小厮垂着头道:“是是看明白了。”

    怀真见他有些吞吞吐吐,已经起了疑心,然而当着唐夫人的面儿,不好再追问,便不再言语。

    唐夫人道:“你再去打听着,有消息就回来说。”

    那小厮退后,唐夫人缓缓地松了口气,对怀真道:“我的这心……迟早给他吓坏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弄出这种怕人的事儿来?幸亏有惊无险,只也不知道熙王到底怎么样了呢。可万万别出意外才好……不然……”

    怀真只是低着头,自顾自想事情。唐夫人看出她有心事,劝道:“怀真,你可仍是担心毅儿么?不用这样,他从小到大,不是个没经历过事儿的,不相干,何况也都派人回来说了,应是无碍。”

    怀真便答应了。当晚上,便同唐夫人吃了饭,又略坐了会儿,便自回屋去。

    当夜,怀真思绪万千,一直到过了子时,才昏昏沉沉地睡着,谁知因思虑过盛,竟又做了许多噩梦,其惊悸之处,无法言说。

    次日,小唐却仍是不曾回来,唐夫人盼了一个上午,不见人回,才也有些着急,那派去的小厮只道:“只因熙王殿仍是未醒,故而爷守着不敢离开,叫小的告知太太跟少奶奶,不必空望,等殿略好了些,爷就回来了。”

    唐夫人又急又是无奈,便对怀真道:“他虽然是个重情义的,我也能明白他为了熙王殿的心意,只是……也该念着咱们在家里着急才是,好歹回来露个面,也叫人放心……难道今晚上还不回来?”

    怀真没有法子,便只说道:“横竖殿的身子要紧些,且好歹他没有大碍,守着殿倒是应该的,太太别焦心reads();。”她反倒压心头种种不安,只陪着唐夫人宽心解闷。

    如此到了午,北风呼啸,婆媳两个便在炕上对坐着,唐夫人因拿了个针线包在摆弄,眼见怀真抱着个香料匣子,正在里头挑香料,唐夫人便道:“你又要调香?我听闻,这个是极耗神的,你倒是要先养养身子才成呢。”

    怀真道:“不是调那些稀奇古怪的,就不会太耗神的。上回因给了太姑奶奶一个薄荷香囊,她觉着受用,只是那个的香气不长久,我想着再制两样出来。”

    唐夫人笑道:“怪道平靖夫人格外疼你。”

    两个人说了会儿,听外头风一阵紧似一阵,两个人心里虽都担忧小唐跟熙王,却都不愿说出来,免得令对方更加忧心。

    唐夫人缝了两针,忽然说道:“你表哥娶得,也是应公府的女孩儿呢?……我记着是在你跟毅儿之后……两个人才也成亲的,竟这么快生了儿子呢?”

    怀真心头一动,便“嗯”了声,道:“我隐约听着是早产了几个月……似的。”

    唐夫人点点头,凝眸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因又说道:“倒是挺好的,横竖母子平安就是了,这会子都热闹起来了,熙王殿家里,也才添了个小郡主不久……咱们的亲戚里头,人口也越来越多了。”

    唐夫人虽未明说,怀真心里却是明白的,因垂头只道:“太太说的是呢。”

    唐夫人因盼了许久,终究盼到小唐成亲,又知道小唐年纪不小了,便很有含饴弄孙之意,何况凌府之中,凌霄都已经能满地乱走,且能叫人了,此前唐夫人见过凌霄,爱的无法言喻。

    因此唐夫人心里一日盼似一日,只想快些也有个亲孙子抱,然而见小唐跟怀真始终没说什么,她倒是不敢多问,只怕给他们听了,像是催着似的……于是只是旁敲侧击罢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知不觉,窗纸上黑了一片,丫鬟进来掌灯。

    唐夫人看看外头夜色,眼底有些忧色,喃喃道:“今儿难道还不回来?”只说一句,忽然又道:“毅儿若不回来,只怕熙王殿……唉,佛祖庇佑,别叫好人出事儿呢。”

    唐夫人虽盼儿子,但也知道唐毅不回,那熙王的情形只怕也好不了,因此反而搁了盼小唐之心,只替熙王忧虑。

    两人略用了晚饭,因天冷,唐夫人又怀着心事,就早早地去睡了。

    怀真自回房中,略洗漱了,便退至榻边儿,此刻外头那风越发紧了,怀真坐了半晌,也不换衣裳,只和衣卧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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