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店掌柜早也看看清他的服色,当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怠慢,慌忙转出来哈腰相迎。

    凌景深并不理会,自顾自转过那几架,果然见后面一张桌子,张珍跟凌绝两人两端坐着,不知在说什么,彼此都笑微微地。

    凌景深见凌绝面上带笑,自也才温温一笑。

    这会儿张珍也发觉是他,忙跳起来见礼,口称:“凌大人。”

    凌绝抬眸见了哥哥,却一脸的波澜不惊,只问道:“哥哥如何来了?”

    凌景深一挥手,那掌柜跟小伙计忙悄悄地退,彼此暗中擦了冷汗,这才知道这位爷是小凌驸马的兄长。

    凌景深也落了座,声音放得温和,道:“你已经几天不曾回府去了,家中都记挂着呢,太太也甚是忧心,催了我好几回呢。”

    凌绝耷拉着眼皮儿,道:“我忙的很,得闲自然便回去了。”

    凌景深笑着摇头:凌绝既然有闲在此吃酒,却说这话,自然是不愿回府之意了。然而凌景深只不说破,因垂眸看了看桌上的几样小菜,见并不算精致,难得凌绝竟未挑剔,他便点了点头。

    张珍仍有些不敢落座,垂手站着。凌绝皱眉道:“大元宝你自坐了就是,你若是不坐,我就赶他走罢了,免得叫他在这里大煞风景。”

    凌景深蓦地一笑,张珍这才忙坐了。

    凌景深见张珍仍有些局促,凌绝却又默默然不言语,便故意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好似十分有趣。”

    张珍才张口,凌绝已经打断道:“没说什么,只说些寻常八卦而已。”

    张珍闻言,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一会儿看看凌绝,一会儿偷眼看凌景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凌景深不以为意,道:“那也罢了,只是你不胜酒力,如何竟吃酒呢?”

    凌绝道:“并没有吃,只是助兴而已。”答了两句,忽地有些不耐烦,便转头看凌景深道:“你如何只在这里啰嗦?这会子你不是该在当差么?且快去罢,你在这里,我们都不得自在说话了。”

    张珍听了这等语气,愈发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凌景深却仍是笑微微地,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也替太太跟公主来看看你罢了……是了,你纵然不挂心别的,那凌霄呢?他可整天里嚷嚷着……说好几日不见二叔了呢。”

    凌绝闻言,倒是蹙起眉来,因低头去,肩膀微微一垂,是叹息之意。

    凌景深见话已说到,便不再打扰,当起身道:“好罢,我便走了,你只记得我的话……”

    凌绝仍是低着头,才问说:“宵儿这两天可好么?”

    景深挑唇:“没什么大碍,就是因着顽皮,又把头磕破了一块。”

    凌绝猛地站起来:“说什么?”

    景深才要安抚他无事,谁知目光一动,便看到凌绝的右手,顿时巨震,道:“你的手是……”

    凌绝因一时情急,竟忘了遮掩,待要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凌景深出手如电,掐住他的手腕,举起来在眼前看了一回,便咬牙道:“是怎么弄的?”

    凌绝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待要将手抽了回来,又被他握的死紧。正在这会子,凌景深抬眸看向张珍:“是你?”

    张珍被那刀锋嗜血似的眼神瞟了一眼,刹那魂儿都飞了,哪里还能出声。

    反是凌绝喝道:“你急什么,是我自己弄伤了的!别信口就乱说!”

    凌景深这才又看向凌绝,道:“好端端地如何就弄成这样了?”忽地又反应过来:“怪道这几日你不肯回去,莫非就是因这个?”

    凌绝不耐烦地皱起眉来:“并不是,这只是前儿伤着的。是……”自知道凌景深的脾气,不得详细是不会罢休的,便道:“是因我有一件要紧的东西不慎跌落在火盆里,我急着翻出来,就伤着了。”

    凌景深听他解释,才缓缓地放开,看看那伤的不堪,着实心痛,便含恨带怒地说:“你自个儿在外头,底人又手粗,终归是要出点事,何况连日不回府,外人知道了,也不像话,今儿就好生回去罢了,可听见了?”

    凌绝沉默了会儿,终于道:“知道了,会回去的。”

    凌景深这才点头,又问:“这伤……可上了药了?”

    凌绝听他提到药,竟微微一笑,道:“我自带着药呢,放心。”

    凌景深长长地叹了口气,还要叮嘱几句,又当着张珍的面儿,知道凌绝必会不喜欢,便只是看着他,道:“待会儿我回家去,先跟宵儿说你会回去看他,你可别叫宵儿失望。”

    凌绝索性转开头去,只不理会。凌景深只得作罢,终于转身,自出门去了。

    凌景深去了之后,张珍才松了口气,按着心口说道:“小绝哥哥,凌大哥真真儿的……好生怕人。”

    凌绝见他面如土色,不由笑道:“瞎说,瞧你这点儿胆量,亏得还叫大元宝呢。”

    张珍便讪讪地笑,两个人又复落座,张珍看着他的手,不免也问道:“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烧了也就烧了罢了,值当的伤成这样呢?怪道凌大哥不高兴,我看着都觉着心疼。”

    凌绝啐了口,道:“何必啰嗦,男儿大丈夫,有点儿伤算什么,又值当你们一个两个这样?你且别乱扯其他,快把先前的事儿给我说完了。”

    张珍先吃了一口酒压惊,才又笑说:“是了,为什么今儿一个人特意来找我,莫非就是想听我说在泰州的事儿么?”

    凌绝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当我闲着无聊,来听你说故事的可好?你且快说去,怀真……怀真妹妹她后来,是跟唐大人他们一块儿回去了的?”

    提到怀真,张珍才意兴飞扬起来:“可不是么?她从拐子手中脱险的事儿,也是后来我娘详细跟我说了的,我也是心服口服的很……后来唐大人跟林大人就住在县衙,当时我们都不知他两个是大官儿,还以为是商人呢……后来,怀真妹妹过生日……”

    张珍因也喜欢这段记忆,何况跟怀真有关,正是那天真烂漫两小无猜的时光,又加上有些传奇,顿时便眉飞色舞,继续又说了去。

    凌绝缓缓听了半晌,便伸出左手,握住酒杯,慢慢地吃了两口,眼底却有几分黯然之意。

    不说张珍将泰州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凌绝知道,只说凌景深出门,牵着马徐徐而行,终于出了闹市长街,往那官邸宅区而去,渐渐地过了礼部,凌景深转头看了几眼,复往前而行。

    如此走到半路,忽地一个侍从来到,道:“凌大人在此?叫小人好找,户部的郭侍郎有请。”

    凌景深略觉诧异,面上仍是漠无表情,便同那人前往,却不是往户部而去,只是就近一个僻静街巷旁边儿停了,却见郭建仪已经等在那墙边上。

    凌景深马走到跟前,两人彼此见礼,凌景深便问道:“郭侍郎寻我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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