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深握着那白玉杯,里头的新茶清绿,袅袅水汽氤氲而上,闻言回头,气定神闲地笑说:“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如何一来,就这样失惊打怪的?”

    原来这来者,正是凌绝。

    闻听此言,凌绝拧眉说道:“哥哥到底知不知道呢?我才在路上得了信,不敢怠慢,只来问你……你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他们说唐三爷已经已经……连那遗遗……跟遗物都找到了,可知这……是不是真?”

    凌景深眉头也不皱一下,淡淡笑道:“假的。难为你竟当件天大的事似的过来问我,岂不可笑。”

    凌绝一路而来,心都是悬在嗓子眼里的,也呼吸都觉得艰涩了几分,如今见凌景深这样,才略缓了口气,忙含惊带喜地问道:“果然是假的?”

    凌景深点了点头,打量了凌绝一会,竟又笑起来,道:“小绝,我竟不知你对他这般上心的……本来……还以为你恨不得他死的呢。”

    凌绝听了,脸色一变,负手转身道:“哥哥瞎说什么!我是那等没轻没重气量狭窄之人么?何况他死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凌绝说到这里,一叹道:“他果然没事就好了,不然真真儿的算是玉山倾颓,国士沦亡了,何况……怀真她……”

    凌绝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咬了咬唇,哼道:“罢了,就当我从未问过这句便是。想来也对……唐三爷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忽然就……我其实也是不信的,只怕长平州那边的消息有误。”

    凌景深笑嘻嘻道:“正是的。自然是他们弄错了,他本就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先前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哪里就会耽搁在新罗那弹丸之地呢?”

    凌绝展颜一笑,道:“多亏我来问问哥哥,不然也跟他们似的,没头的苍蝇乱撞一气。”

    凌景深道:“还是小绝聪明,知道来问我。”

    凌绝因得了实落消息,便不再耽搁,对景深告辞之后,出了军邸,翻身上马。

    正欲回翰林院,谁知马儿行了十数步,凌绝心中一震,便拉住缰绳。他细想方才凌景深的举止,一言一行,举手投足……虽然无可挑剔,但总觉得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违和奇异之感。

    到底是兄弟连心,凌绝蹙眉思忖,心中转念,当下拨转马头,重回军府。

    复又重进内堂,谁知才一脚进门,忽地倒吸一口冷气,却见原本齐整妥帖的堂中,此刻竟一片狼藉,面目全非,那茶杯碗盏梅瓶薰炉甚至笔墨纸砚等物,尽数粉碎,没有一样是好好地,连那桌椅板凳,也都横七竖八,碎的不成个样子,就连堂上挂着的匾额都未得幸免。

    凌绝睁大双眸看着这场景,半晌反应不过来,张口唤了声:“哥哥!”却无人答应。

    凌绝握紧双手,竭力镇定,屏住呼吸迈步入内,终于看见在那倒裂的檀木桌背后,――凌景深坐在墙根,仰头靠在墙壁上,脸色仍是雪白,只有一丝血痕,顺着嘴角蜿蜒流下。

    凌绝生生地咽了口气,只顾盯着凌景深,竟不能言语。

    凌景深靠墙坐着,一动不动,玉雕似的脸容,唇边却带着一丝鲜明的血,竟有些不辨生死之感。

    半天,凌景深察觉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原本漆黑幽寒的双眸里,竟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眼珠转动,见是凌绝,凌景深恍惚片刻,才又笑道:“小绝……你不是走了么?”他明明是躁怒之下,悲痛欲绝,恨得自伤,此刻唇边带血,眼中含泪,偏生一笑……

    凌绝来不及做声,眼底已经湿润了,此刻,早已经不用再问什么多余的话,只看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哥哥这般模样……他心中,都已经知道了。

    凌绝走上前,缓缓跪在地上:“不是说……没事的么?”

    凌景深又是一笑,举手在额头怼了一把,胡乱摇头笑道:“是没事,我是绝对不信他有事的,可是长平州说是连……都发现了,还送了他随身的……”

    此时此刻,那两个字,竟成了忌讳,千钧似的说不出口。

    凌绝不知要说什么好:“哥哥……”

    凌景深“噗嗤”一笑,垂眸道:“我只觉得甚是可笑,好端端的……怎么竟然,我是不信的……我……”颠三倒四的说着,眼底的泪,早已经乱落下来,身躯竟也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要找什么依凭,又仿佛什么也找不到,只握住那断裂了的桌子腿,挥了两下,便又扔开了。

    凌绝见状,便挪到跟前儿,伸手将凌景深抱住:“哥哥……”

    凌景深眼中虽落泪不停,却仍是一直笑着,直到此刻……凌景深静默半晌,才探手也抱住凌绝,他素来最擅隐忍,七情放/浪,又哪里有过这样锥心痛骨的时候,此时虽不曾大声嚎啕,这般无声流下血泪,却足见伤痛至深。

    过了许久,在这废墟似的室内,凌绝才道:“哥哥你自小跟三爷是一块儿长大的,是最了解他的人,哥哥既然百般不信,又焉知别人传的信果然是真?哥哥何必只在此自苦?倒不如振作起来……”

    凌景深正是无可自处的时候,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似漫天黑暗中拨出一线光明,便放开凌绝,目光之中重又燃起一丝锐利锋色。

    两兄弟相视片刻,凌景便站起身来,此时他的手上兀自滴着血,乃是方才不顾一切之时弄伤了的,然而却毫不在意。

    凌景深仰头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凌绝,终于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我何必在此效妇人之态,倒不如我亲自一查端倪。”

    凌绝微微点头,深以为然。凌景深思忖片刻,下了决心,复压着心底那悸痛之意,红着眼咬牙说道:“不管如何……活着,我带他回来;死了,我……给他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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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凌景深自是个苦心孤诣之人,先前虽因种种事端,同小唐每每隔阂,心机谋划等等,然而两个人的情谊,却是自小而今,着实难得,虽并无血缘之亲,却也是骨子里深深铭着的。

    凌景深得了凌绝一言提醒,当下振作起来,思谋片刻,对凌绝道:“我这一辈子,最不能放心的便是你,上天入地,但凡能为你做到的,但凡你喜欢,哥哥都是义不容辞。然而对唐毅……只有一句话:生死之交,我的性命都可以给他。”

    凌绝明白,只是心里难免震动,道:“我虽也知道哥哥跟唐三爷交情非同一般,肯为他赴汤蹈火,然而哥哥到底也该保重自个儿。”

    凌景深见他已经说出来,便道:“我自省得,然而如今去,所遇毕竟难以估计,可不管如何,势必要得一个结果。我离京后……府内诸事自然就托付于你了,你向来心性聪明过人,只要不是陷在迷障之中,便没什么可难阻你。”

    凌绝知他想说的是什么,便点头。

    凌景深不再多说,便道:“既如此,我立刻要去太子府。”

    凌绝嘱了句:“哥哥,好歹先回家一趟,同嫂子说明。”凌景深心下一转,便答应了。

    两人一块儿出了军司衙门,在门口上分道扬镳,凌绝自回翰林院,景深则先急急回府而去。

    话说凌景深回到凌府,也不去见凌夫人,只回到房中,对林**说明究竟。

    林**因也听闻那噩耗,一上午神不守舍,听凌景深这般说,沉默会子,就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拦不住你。然而此行前去,必有凶险,你可也记得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我跟凌霄凌云,都盼着你呢。”知道此刻不是哭哭啼啼长篇大论的时候,隐忍着说完,就看景深。

    景深将她一抱,又把凌霄凌云各自抱了一把,道:“我去了。”

    林**听了这句,便滚下泪来,有心叫他不去……然而凌景深的为人,又怎是别人能劝住的?眼见凌景深出门,她便只好抱紧了凌霄,泪落不停。

    倒是凌霄懂事,见母亲哭了,便抬手给她擦泪,一边喃喃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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