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站了会子,小唐忽然说道:“我倒是又想起一事,这火铳如此厉害,却在扶桑人的手中……将来……只怕仍要吃大亏。”
永慕有些意外:“你是说……”
小唐不疾不徐,说道:“扶桑人这般举止,显然所图非小……之前我同皇上说了,要勤练海防,便是提防他们卷土重来,然而转念一想,他们先前既然对新罗出手……此番不惜用这种法子来挑拨两国之争,如今图谋落空,以他们偏狭骄跋的个性,岂能善罢甘休?一时虽然无法对我国动手,但是对新罗……”
永慕会意:“他们或许会对新罗开战?”
小唐沉声说道:“原本的借刀杀人之计落败,接来自然便是图穷匕见,亲自上阵……倘若给他们吞并了新罗,距离我国自然更近便,要一步步蚕食起来,只怕也更容易。何况他们百年前吃了败仗,一时半会儿不敢轻易对我国出手,但新罗从来臣服我国,拿我国的附属小国练手,对他们而言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永慕倒吸一口冷气,怒道:“如此可恨的狼子野心!”
小唐道:“故而我回来之时,让皇上诏撤兵,表面虽是撤兵,实则叫领将暗中防范……就是提防扶桑人拿新罗开刀。”
――故而这次小唐回来,唐绍跟梁九跟从,但是兵部的卫将军跟李霍却并没返回,他们两人便是得了小唐的吩咐,驻扎在长平州,只警惕等待那个随时会来到的时机罢了!
小唐见永慕动怒,索性又道:“那火铳之物,先前国中也有人用过,只是不惯而已,故而从未重用。然而如今扶桑人竟利用此物反对付我们,且又是如此威力,倒是不能轻视此事。”
赵永慕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大用火铳么?”
小唐拧眉,吸气缓声说:“不仅仅是火铳这样简单……此事皇上还是召见兵部各位大人仔细再商议,依我之见,最主要的便是东南各地,那些督守海防的将领意见,皇上不如发诏,让他们上书畅所欲言,才能从善如流……”
赵永慕悚然而惊,试探着问道:“你仿佛对海防之事,甚为留意?”
小唐扫他一眼,微微蹙眉:“如今四周接壤的詹民沙罗国以及新罗等,皆都十分安顺,暂时不会再有波折……然而这般,并非就说四夷太平无事了,毕竟……我国之另一侧,便是海域……百年前跟扶桑屡屡交手,好不容易获胜,如今眼看百年将过,彼小国气量狭窄,野心却大,如今更潜入新罗,且手握西洋火器,倘若我们仍觉着安泰……只怕……”
小唐说到这里,便定睛看向赵永慕:“我之所以居安思危,也因曾有一件小事:先前新罗来使之时,我因大意疏忽,便不曾留意同文馆中之事,谁知偏偏在自个儿最相信的这件事上,差点儿栽了跟头reads();。不过十几年罢了,善新罗语之人,老朽的老朽,病弱的病弱,生疏的生疏,竟都不能用了……由小见大,若不勤加磨砺,只怕百年前的大胜,也随之老朽病弱,生疏不堪用,最终……”
小唐停在此处,只又垂眸道:“臣因跟皇上……素日曾有交情,故而才毫无忌讳畅所欲言,倘若有些言差语错之处,还请皇上莫要怪我……这般的危言耸听。”
毕竟今日的赵永慕,已经不是昔日的熙王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君主,纵然小唐自觉所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但在君主听来,只怕难免刺耳……也是因当着永慕,小唐才肯说尽这些,倘若是成帝,只怕他断也不会这样直言相告。
是以小唐说罢,便低头请罪。
永慕摇头,握住他的手臂,双眸中透出凝重之意:“你说的,句句千钧,我怎会不解,但凡我有些误会,岂不是个昏君了?只不过……要应对新罗方面战事,还要整肃海防……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小唐道:“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总比坐以待毙要强许多。”
赵永慕原本忧心忡忡,听了这句话,又对上他温和坚定的眸色,便一笑道:“你说的很对,有你在,朕……便自会放心行事。”
小唐见他应承了,原本心头那沉重之意,才稍微缓释了几分。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便见竹先生被一个小丫头领着过来,见了两人不及行礼,永慕已经道:“贸然相请先生,还望见谅……只是景深伤的着实厉害,望先生能施回春妙手……”
当亲陪了竹先生入内相看,暂且不提。
且说在唐府之中,怀真醒来后,见身边无人,未免大惊,回思昨夜,恍若如梦。
此刻丫鬟们闻声入内,见她果然醒了,便上前伺候。
怀真仍有些忐忑,问道:“三爷呢?”
夜雪说道:“三爷出门,是去凌府看望凌大人了,听说凌大人受了伤呢。三爷叮嘱让奶奶多歇息会子才好。”
怀真听了这一句,心便安稳来,徐徐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吓了我一跳……”
夜雪自然听见了,只当没听见的,见她地,想是不睡了,便来伺候她洗漱。
谁知更衣之时,却见那白腻如雪的颈间,依稀有数个红色印记,夜雪瞅了会儿,掩口忍笑。
回头看笑荷,她却也是留意到了,两个丫头含笑对视一眼,不妨怀真察觉了,便问:“一大早儿,怎么都这么乐的?有什么好事,且说出来让我也笑一笑呢。”
笑荷便咳嗽了声,知道她脸皮薄,自然不便说别的,只掩饰说道:“哪里还有别的好事?只我们三爷平安回来了……太太奶奶姑娘的一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怀真闻言,自然也欢喜,便也莞尔道:“姐姐真是越发会说话了。”
照例便去给唐夫人请安,只因小唐一回来,便把府内的阴霾都横扫了似的,唐夫人也是满面春风,往日的哀恨怨愁都浑然不见,看怀真来到,便一把搂入怀中,百般的喜欢,又道:“亏得他还懂事,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我的好孩子,一定是你的福,才庇佑的他也好好地reads();。”
怀真噗嗤而笑,道:“明明是太太姑奶奶的福份都罩着呢,偏说别人,我才多大……又哪里经得起。”
唐夫人爱的无法,这会儿竟什么也不想了,只想两个人都好好地在身边儿,便已经心满意足。
如此又摩挲了会子,忽地看她颈间有几块红印子,一怔之,便问道:“我的儿,大冬天的还有蚊子不成?”
怀真不解:“哪儿有蚊子?”
唐夫人道:“脖颈上咬了好几个似的呢?”
怀真摸了摸,仍是没回过神儿来,只道:“我并没觉着痒痒呢?何况大冬天的,哪里就有蚊子,太太莫非看错了?”
唐夫人因先头小唐的事,近来不免每日落泪,眼睛果然有些不好,便道:“让我再仔细看看……”
这会子夜雪咳嗽了几声,就冲着怀真使眼色,怀真偏没往歪处想,瞥了她一眼,还要问她为何眨眼,夜雪见她不曾会意,又见唐夫人扒拉着要细看,便忙伸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点脖子上……
怀真瞪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蓦然醒悟,当脸红如火,忙闪开了:“太太……”
唐夫人正歪头欲看,忽地听她叫了声,便一停。
怀真咳嗽了声,低了头道:“我我正有一件事跟太太说……”
唐夫人便不忙看,只问何事。原来怀真因听说应兰风病了,恰好小唐又回来了……天太平,便想着要回府去看看应兰风才好,因此趁机便把此事提了。
唐夫人听了,哪里会不答应?忙叫人备车,只叮嘱怀真晚上一定要回来罢了。
怀真复回房换衣裳,趁着丫头们不在跟前儿,忙到镜子前看了一会子,不看则已,一看,那脸更是如染了一层胭脂似的,忙把衣领扯高,仔仔细细遮住了才罢休。
当便出门乘车自回应公府,招财见她回府,自然也便随行。
如此车行半道,怀真总是默默低头,笑荷怕她因为先前的事害羞,便也不同她说话,只从车窗口往外乱看,谁知看了半晌,忽地“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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