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陈基自去女学,——他因是同文馆出身,礼部迎来送往的,又素来熟悉四方各国,便专为这些女学生讲述跟舜毗邻的各国之风土人情,以增进眼界之效reads();。

    只因女学之中多半都是些耄耋儒者,自是温和端方,不苟言笑……更是极少似陈基这般的年青教习,且他礼部出身,样貌气质自然也是上乘,因此陈基才来的第一日,便很是惊动了一番。

    然而陈基自是小唐手底行事素来给小唐调/教出来的,年纪虽轻,却不是那等轻薄狂浪之徒,行事大有风范章程。

    几堂课来,众女学生见这教习虽然言语有趣,举止大方,且又博学,但除上课外,也同样是不肯同众人多说一句,虽然年纪青青,却也有古儒之风,很叫人钦佩,因此那一波众人,心底虽然觉着这陈教习甚好,却各自规规谨谨。

    话说陈基入了女学后,便先去请了那陪堂的嬷嬷,一块儿往学堂中来。

    谁知行到半路,忽地听到旁边柏树之后,有轻声念诵之声,陈基侧耳一听,不免诧异,原来这念诵声,不是中国话,却是半生不熟的扶桑话。

    那嬷嬷见陈基迟疑,便笑道:“主事大人也听见了?是不是很奇异呢?每日里听这丫头叽叽咕咕,起初都以为她疯魔了。”

    陈基笑道:“原本不是疯魔,这说的不是咱们的话。”因听着声音略熟,便歪头看了一眼,望见柏树后那人容颜之时,便挑了挑眉。

    原来陈基毕竟来了这段日子,也早见过了王浣溪,起初只觉着她的样貌眼熟,却因避嫌之故,自不能一味盯着细看,只一扫而过罢了。

    后来无意中,才想起来,这女孩子岂不正是那日……因礼部招贤,她夺关斩将面见唐毅的那什么王曦?当时因小唐二话不说斥她出去,他跟温平两个还深觉惋惜,只是因见王曦哭的那样,自觉有些娘儿气罢了,谁成想到……

    陈基想通这情,哑然失笑,心中盘算了一番,回到礼部,便也并未特意向着唐毅禀明。

    原来陈基早就想通了,当日唐毅斥王浣溪出去,必然也是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以唐尚书的为人性情,眼底自然是揉不得这样沙子的,但王浣溪入女学这样的大事,且王二小姐又偏是应兰风的义女,唐毅当然不会不知情,然而他并未格外提起此事……

    陈基在他手底多年,如何不懂他的心思,知道提起旧事,只是徒增难看而已,因此竟绝口不提,只当从未发生过。

    且王浣溪必然也认出了他,然而这女孩子却也只当没认出来的,也并未格外搭理,因此陈基便更云淡风轻。

    这会儿,因陈基留意,那嬷嬷便也止步劝说道:“王姑娘,快别在这里耽搁了,回学堂去罢。”

    那边儿王浣溪听了,便歪头看来,忽地看见陈基,双眸一睁,似有话说。

    陈基也不理会,正欲离去,忽听王浣溪道:“陈大人!”

    两个人住脚,就见王浣溪快步出来,向着陈基行了礼,迟疑了会子,才道:“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陈基尚未开口,那嬷嬷笑道:“这又是怎么了?”

    王浣溪急忙说道:“嬷嬷容禀,学生因会新罗语,近来又想修习扶桑语,只是书面上关于扶桑话的书籍太少,听闻礼部的同文馆藏书甚巨,学生因想着……”

    陈基倒是没料到她会有此话,端详了会儿,道:“同文馆虽有不少,只是素不外传reads();。”

    王浣溪面上透出失望之色,陈基一笑,不再多话,随着那嬷嬷自去了。

    这日陈基回到礼部,心中一动,便对唐毅说起此事。

    小唐听了,沉吟片刻,便问道:“你听她说扶桑话,说的如何?”

    陈基笑道:“委实不怎么样,跟先前来说新罗语的时候,天壤之别。”王浣溪的新罗话倒是说的十分正统,倘若是中国人听来,还以为是不折不扣的新罗人。

    小唐也不答话,垂眉仿佛在想什么,陈基见他如此,知道是在思谋事情,便不敢出声相扰。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小唐道:“你过来。”

    陈基忙走到跟前儿,唐毅低低地对他说了一会儿话,陈基听着,面露诧异之色,小心看他问:“您的意思是……”

    小唐一字儿也不多说,只淡淡道:“你去罢。”

    当陈基不敢再问,忙退后数步,转身出外,一边儿在心底思谋揣测。

    又过数日,先前那兵部主事贪墨之事已经水落石出,证据确凿,皇帝申饬了兵部尚书宋捷,又命兵部上自查,大理寺派人监察。

    这日,应兰风忽地来到唐府,怀真听闻,喜不自禁,忙出来见过父亲。又问为何忽然来此。

    应兰风握着手道:“并没别的事,你且放心……只是顺道来看看你。”

    先前李贤淑因看出怀真有了身孕,私底立刻便跟应兰风说了,两口子暗中高兴的无法形容。

    这会儿,应兰风仔细打量了怀真片刻,见女儿并没有瘦,且精神极好的,容颜生辉,竟比少女时候更多一份别样风姿。

    应兰风暗自点头,便笑说:“可见毅儿待你极上心……你可有没有惹他不快呢?”

    怀真忍笑道:“爹爹说哪里话,我做什么又惹他不高兴?”

    应兰风叹了口气,道:“那日你在家里问你哥哥的事,佩儿事后便同我说了……我知道你面上虽不说,实则是有心的,回来后,可没跟毅儿闹腾?”

    怀真便咳了声,低头悄声道:“不曾闹。”

    谁知应兰风察言观色,早看出来了,便握住怀真的手,含笑说道:“爹知道你向来心事重,生怕给你知道了,反对你不好。因此才叫他们都瞒着你,这件事不怪毅儿,委实是我冒失了,如今看来,竟全靠他谨慎周全,才让爹不至于……咳,总而言之,倘若你再为了爹责怪他……爹可真真儿过意不去了。”

    怀真见他欲言又止,知道涉及朝堂,便不追问,只道:“我自然是不懂那些正经大事的,只是……毕竟是爹爹出事呢,难免恨他一声儿也不透给我,然而他毕竟是个通情达理的,我虽恼他一回,他也并不放在心上罢了。——如今听爹的口吻,莫非是水落石出了?”

    应兰风微微点头,说道:“个中详细,爹爹自然不能跟你一一尽说reads();。只是这一次,的确是我有失考量,你只记着,万勿跟毅儿闹,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又且对你一心一意,你别再错怪了人家。”

    怀真听应兰风说了这句实落的话,便嫣然笑说:“横竖爹如今好端端地,爹既然都不计较了,我又做什么还记得呢,何况……我跟他并没别的,从来都好好地呢。”

    应兰风见她言语神情里,尽数透着一股难掩的甜意,知道他们毕竟是恩爱夫妻,怀真素来懂事,小唐又是那样疼她……只怕虽有不快,也不过是“小吵怡情”而已,便哈哈笑了几声,也放心来。

    原来前两日,唐毅觑了个时机,便找到应兰风,因同他说起弹劾的那两人之事。

    兵部主事倒也罢了,谈到王赟,唐毅道:“岳父明鉴,当初我听岳父说了之后,便即刻命人前去详查端倪,然而王赟在当地却是个众口一词人尽赞颂的贤能武将,为人大有才干不说,且素来行事廉正清明,并无什么苟且徇私之处。”

    应兰风道:“我先前也命人探查过,如何说辞同你的不一样?何况此事乃是户部王大人亲口所言,他还因此殒身,且那兵部贪墨的事也已经确凿,王赟的事又岂会有错?或者这王赟乃是个大奸若贤之人,知道了风声,故意装束出来哄骗的……也未可知?”

    小唐沉声道:“岳父所言自然有理,然而王大人被害之事,仍在详查之中,倘若他也是被人误导错信的呢?且王赟所守着的那南围口,乃是出海入海的要塞之地,多亏他这十年来镇守着,才叫海靖无波,倘若这贪墨之事传扬出去,只怕军心民心皆乱,更引发别的变数……岳父且深思。”

    应兰风一凛,皱皱眉看着小唐:“你的意思……莫非是有人误导王大人,透这消息给我,并不是想要惩治兵部贪墨之事,意图却只是在王赟不成?”

    一念至此,顿时有些毛骨悚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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