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起初仍是支吾不肯说,奈何景深自是审讯的高手,又哪里是浣溪这样的女孩儿能抵得住的,何况又加上浣溪私自跑回应府的举止……早让景深有所怀疑,于是旁敲侧击软磨硬施之,浣溪到底撑不住,便哭着跟景深吐露了实情。

    此刻景深说罢,便看小唐,道:“你可明白了?我因何不想同你说的原因。——倘若这细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潜藏京内的扶桑首领,只怕要跟应大人脱不了干系了……”

    小唐深吸一口气,断然道:“这不可能。”又试着问:“会不会是这细作看穿了王浣溪是你们安插的人,故而……”

    景深笑道:“你没见过那丫头哭的模样,若不是我亲自安插的,只怕连我也信了,……你倒是果然慧眼独具,的确给了我一个得力之人。”

    小唐却并无逗趣之心,拧眉想了会儿,道:“那人只说是姓应,也未必是指我岳父,毕竟……应公府内做官儿的多着去。”

    景深挑眉道:“我也想过,奈何如今风头最健的,便是贵岳父,且偏偏的……”

    小唐问道:“偏偏什么?”

    景深一笑,深深看他,道:“你是关心则乱呢,还是真个儿忘了?前些日子,应尚书不是参奏了江浙的守将王赟?你想想看,那件事倘若不是你拦着,果然让他参奏成功的话,后果如何?”

    小唐耳畔“嗡”地响了一声,看着景深的眼神也有些变。

    景深对上他难以言说的眼神,忙道:“你放心,此事我还并没有对别人提过,且方才是我私问的浣溪,你却是知情的第三人了。”

    虽得了这句,小唐心中却丝毫不觉得轻松,半晌才道:“你说的没有错,若先前果然把王赟弹劾成功了,这对扶桑人来说,的确是一件极大好事,如今这细作偏生又是这般说辞……”

    任凭他智计百出,此刻也觉得头大。

    景深微微眯起双眸,忽地沉声说道:“放心,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

    小唐不等他说完,便已经明白这意思,忙喝道:“胡说!”

    两人目光相对,小唐死死盯着凌景深,终于咬牙说道:“我自然不会相信应尚书跟扶桑人有牵连,然而此事,我仍只一句话,你且要公事公办,不可昧心行事。”

    景深双眉紧皱,道:“那么,我便要如实禀告皇上了……皇上如何处置,我却不知道……”

    小唐的心怦然乱跳,竟再也说不出一句来,思来想去,终究说道:“我要亲自见见那细作……”

    景深点了点头,道:“也罢。”当转身,便领着小唐往诏狱之中而行。

    两人走到半路,便见一名狱卒迎面而来,看见他两人,便闪身靠边,低头行礼。

    小唐因心事重重,景深也并未在意,便仍往内去……不多时,便来到那关押扶桑细作的监牢之外,却见那人垂着头蹲在墙角边上,动也不动reads();。

    景深拍了拍栏杆,想惊动他起来,谁知那人仍是静静地,景深才要再唤一声,小唐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对!”

    此刻景深也察觉异样了,忙叫了狱卒过来,开了牢门,闪身到了那细作身边儿,轻轻一拍肩头,那细作闷声不响,木桩子似的往旁边倒……

    小唐跟景深对视一眼,各自心惊胆寒,电光火石的这刹那,小唐忽地想到方才来时遇见的那狱卒……便看景深一眼,景深早掠出牢房,如风似的往外追去!

    小唐见他已有所反应,自己便并没有动,只是垂头看着那死去的细作,这会儿,心中的忧虑之意更重一层了。

    ——试想,这细作临死之前吐出的线索,跟姓“应”的大官儿有关,偏偏王浣溪先前不顾一切去了应府……如今这细作立刻死了……再加上凌景深方才说的那些……

    这诏狱之中的气息甚是难闻,竟隐隐地叫人有些窒息。

    且不说小唐正在镇抚司之中,胆颤惊心。此时此刻,在唐府内,怀真正也有些愁困难解。

    原来今儿,将近晌午之时,长房内的唐婉儿忽然来到。

    怀真只当她又是来闲聊说笑的,不料唐婉儿脸上有些气恼之色,也不似往日般爱笑,落座之后,便蹙眉低着头。

    怀真不免问她是怎么了,唐婉儿忍了几番,终于叹息般说道:“小婶婶可劝劝三叔罢。”

    怀真见提起小唐来,不觉微微敛了笑,因惊奇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唐婉儿道:“我倒是也不明白呢,今儿才听说……原来前日三叔在我家里,跟父亲很是争执了一番,仿佛闹得不欢而散呢。”

    怀真诧异起来:“又争执个什么?如何我不曾听闻此事?”

    唐婉儿咬唇道:“三叔自然是最疼小婶婶的,哪里会说了叫你烦心呢……”

    怀真哑然失笑,唐婉儿又赌气嘴来,道:“然而这事,仿佛也是跟婶婶有关。”

    怀真一笑未了,又是一重意外:“怎么又牵扯上我了?我越发不明白这话。”

    唐婉儿便揪着帕子,皱眉愤然道:“婶婶可还记得……上回元宵节上,在我们家的事儿?仿佛是三叔恼了,说是我们没有照料好小婶婶似的……向着我父亲兴师问罪来着。”

    怀真身上一震,只顾看唐婉儿,暗怀惊诧,竟不知要说什么。

    却见唐婉儿瞅她一眼,见怀真不言语,她便又说道:“小婶子大概不知道,三叔因年纪小,素来对我父亲跟二叔的话言听计从,哪里有红过脸儿的时候?这一次却不知是犯了哪门子的邪魔,闹得那样儿呢,底人都惊动了……我因私心想着,唐家之所以如此兴旺鼎盛,正是因为家族和睦之故,如今却又是闹什么呢?这还是自个儿家里知道此事,倒也罢了,倘若传扬出去,叫外人知道是因为小婶子的缘故,让他们兄弟争执起来……可又怎么说呢?一来笑话咱们家里不成个体统,二来……小婶子岂不是成了那……”

    唐婉儿因心怀恼怒,只顾尽情说着,也不理怀真的脸色渐渐变了,谁知才说到这里,便听门口有人喝道:“婉儿还不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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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话说唐婉儿正在愤愤说着,却见敏丽前来,尚未进门,便已呵斥了一声。婉儿忙起身,唤道:“姑姑。”

    敏丽扫了她一眼,也不落座,只望着道:“我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这儿高谈阔论的,说的都是些什么?!”

    唐婉儿见她含怒似的,浑然不似平日里那温柔的样貌,她微微诧异,便低声道:“姑姑不知道,原本是因为三叔在我家里……跟我父亲闹了龃龉,我才特意来跟小婶婶说知的,也是为了大家的体面着想。”

    敏丽哼了声,道:“原来你是好意,只单听你方才那一番话,还以为你是来争吵打架的呢!”

    唐婉儿红了脸:“姑姑怎么这样说?我方才也是一时嘴快,然而到底是为了唐家好。姑姑岂会不知道?先前三叔叔跟族内众人何等和睦,哪里曾红过一次脸的?这会子竟这样,难道姑姑竟觉着是不该提的?”

    敏丽这才在怀真身旁坐了,道:“此事我并不曾听说,纵然你今儿说了,我却也不想理会,只因我知道,哥哥在外头行事,自然是大有章法的,他一言一行,只怕都自有个必要可为的缘故,我们在后宅里,又懂些什么?又能左右他些什么?只怕反是自作聪明,白坏了他们男人家的事儿罢了。”

    唐婉儿张了张口,被她这几句堵住,倒说不上来。

    敏丽又道:“我有这份自知之明,尚如此知道分寸进退,婉儿你一个小女孩儿,又懂什么?又何必硬来插嘴什么?何况此事你三叔既然不曾同我们说起,可见他不想叫我们知道,你却巴巴地跑了来,跟你三婶面前嚼了这许多话,却又是何意?她素日人是好的,但纵然同你再好,她也毕竟是你的长辈,那些教诲似的言语,又几时轮得到你说出口了?”

    唐婉儿越发不自在,此刻便隐隐有些后悔方才嘴快,低头想了想,小声道:“我是好心办坏事了不成?我也因念在跟小婶婶素来亲厚,故而才不避着她罢了,倘若有个言差语错的,也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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