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淑躲闪不及,跌在地上,那两个少年嘻嘻哈哈,上前一步,李贤淑急着把两个妹妹拉到身后,却浑无畏惧,胡乱又抓起些石块沙土,狠命扔出去。

    那两个少年被石头扔中了,虽然愤怒,却也不禁被她的凶狠惊动,又加上旁边许多人看着,也有人道:“别闹得太不像了!”这两人知道理亏,因骂骂咧咧了几句,顺势退了。

    两人走后,李贤淑爬起身来,也不顾身上的灰土,就拉住两个小的,给她们擦了擦泪,半是疼惜半是恨地说道:“别哭了,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是了!”

    这会子同伴们都走了,只有应兰风还在马上看,见李贤淑一手一个,拉着两个人自回家去了。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应兰风心中的感想,也并不知道这看似极普通的一幕,竟会在他心中留这般深刻的印象reads();。

    他打小儿,虽在那显赫鼎盛的大家族里生长,然而他一生最渴望的温情,他却偏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个人身上得到过,纵然是他所谓的那个妾的“生母”,因生了他后不久就去世了……等他懂事后,连那人模样如何都不记得了。

    本来以为或许天底的家族都是这般,人人都是乌眼鸡似的彼此相看,彼此提防,彼此欺压……却想不到,这区区的一个乡野里的女孩子,竟是有这种肝胆勇气。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她死死地护着两个姊妹,浑然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一刻,竟似有什么东西撞上他的眼眶。

    虽然当时李贤淑灰头土脸,又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破衣裙,但在应兰风的眼里,这女孩子的身上,赫然竟是有一丝明亮暖光的,那正是他寻而不得,且极想要的。

    后来他不顾得罪应夫人,费了些儿力气,终于跟老李家订了亲……

    新婚夜,他看着那个有些胆怯的小小新娘,道:“你不必怕,我会对你好的。”

    那女孩儿一惊,睁大双眼,半是疑惑半是渴望地看着他,应兰风摸摸她的脸,又问:“你可也会对我好么?”

    李贤淑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抿着嘴笑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那时候,应兰风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他想要相伴一生的那人。

    而此后的种种……也证明他的确没选错人,虽然李贤淑也有许多缺点:她有些贪财,有些市侩,甚至还斤斤计较,嘴快且利不饶人,可是她始终对他极好,就像是当初护着她两个妹妹一样,紧紧地护着他,无怨无悔,陪着他离京上京,颠沛流离,家道贫苦,看着他出京进京,升官贬官,遭逢变故……一直到如今。

    应兰风说到这里,本还想说一件事,然而看怀真双目红红,倒是不便再说出来叫她动容伤感。

    长长地吁了口气,应兰风又继续说道:“招财先前跟我说,我其实并不是应爵爷亲生的,当初应爵爷的姨娘所怀的那胎本就有异,是招财趁机把我掉包成了应公府的子孙,不过这样倒也好,他们虽然不知我真正出身,却因我是妾生,且又无依无靠,故而冷落欺负,就像对一个外人一般,倒也无可厚非。”

    自嘲般笑了笑,应兰风道:“唐毅只知道我们是德妃的后裔,却不知德妃当初的遭遇,是不是?”

    怀真点头道:“三爷没跟我提过,因时隔久远,更是涉及皇族秘闻,因此没有人敢擅自插手细查。只不过……”

    怀真拧眉思忖,便又把自己先前进宫见太上皇,太上皇勃然大怒的种种情形都说了。

    应兰风听了这些话,脸色才微微变了,因冷笑道:“那个老匹夫……”

    怀真吓了一跳,忙叫道:“爹!”

    应兰风自忖失言,垂眸平了平心绪,怀真忐忑问道:“爹,我原本以为德妃娘娘既然是我的祖母,那么太上皇自然就是……可他为何竟那样说?我百思不解。”

    应兰风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可信他这话?”

    怀真摇头,意态坚决道:“不,我才不信,既然都说我跟德妃娘娘一样儿,倘若我是她,是绝不会做那种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的reads();。我本欲再细问太上皇,只是他并不愿意多谈此事。我还以为没有转机了……”

    应兰风细看怀真,――这本是他最疼爱的女孩儿,却因为他的事,敢只身进宫,独自一个对上那人,这不啻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对上一头有些发疯的老虎。

    事到如今,能让她好端端地在身边儿,跟尚活着的他相见,或许,也算是上天仍有些许眷顾罢。

    然而一切,都是那老匹夫造成的。

    应兰风停了会儿,又问:“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跟唐毅和离的?你想着若是触怒了太上皇,未免会祸及唐家?”

    怀真点了点头,顷刻,又摇了摇头。

    应兰风见她摇头,便又问:“你是不是怪他……不曾出手救我出来?”

    怀真低头不言语,半晌才说:“大概也不是怪他,只是……”

    应兰风思忖了会儿,忽地一笑道:“只是……过不了心底那道坎儿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却也明白唐毅的难处,若我是在他这个位置上,只怕也难做的比他更好。”

    怀真不由想到昨夜唐毅来时的情形,一发心痛,只道:“爹,不要说了。”

    应兰风道:“你既然舍不得他,又何必这样隔阂,我听说唐夫人抱着小瑾儿来了?”说到这里,眼中透出几分盼望之意,――原来自打有了小瑾儿,应兰风一面儿也不曾见过,如今听说外孙子来了,自然喜欢非常。

    怀真才抹去眼角的泪,笑道:“我先前怕爹睡着,不敢叫他来扰乱,待会儿抱他来就是了。”

    应兰风望着,见她才转忧为喜,一时不好再提唐毅,只也含笑点头。

    稍后,果然抱了小瑾儿过来,应兰风见外孙子生得这样龙睛虎目,神采非凡,若不是因身上有恙,只怕也要抱着不舍的松开了。

    因雨过天晴,李贤淑便又留唐夫人再住一日,唐夫人也乐得留。

    倒是徐姥姥见应兰风平安回来,李贤淑也能操持了……她因李霍之事,知道幽县家中必然也有一番感伤,因此便带着李准,先行回幽县去了。

    原来今日,早有太监前往幽县李家传旨,追封殉国的李霍为袭远侯二等征北大将军,袭两代,又封应玉为二品诰命夫人,李舅妈也自有诰封,连李准也被封为忠勇男。

    因李霍自有府邸,只如今应玉在应府上居住,所以太监只前往幽县宣旨,也是为了彰显皇恩之意。

    此刻幽县众人早听闻李霍殉国之事,都谈论的沸沸扬扬,李舅妈哭的死去活来,因有爱玲跟美淑回到家里帮忙,几个邻居及亲戚家的女人在旁相劝。

    一时圣旨来到,众人都呆看不已,李舅舅跟舅妈只得跪地接旨。众人听是这般皇恩浩荡,在外头都也跪着叩谢天恩,又纷纷盛赞李霍忠烈无双,且先不提。

    话说应兰风在家中休养,将养了两日,这天,忽地又有太监自宫中而来,道:“传太上皇口谕,宣应兰风入宫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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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话说宫内来人传了太上皇口谕,怀真听闻,未免悬心,忙出来查看究竟。

    虽说应兰风回府来调养了两日,然而他被关在那诏狱这数月,所亏损的又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养回来的?起初因才回到家里,见了家人之后,十分欢喜,才精神略强些,次日便有些昏睡无力。

    这会子要传他入宫,别人虽不知何事,怀真却清楚的很,因很是担忧,见人不留意,便拉住应兰风:“爹……”

    应兰风自知她忧虑之意,便安抚道:“不怕,才放了我出来,难不成立刻又要砍我的头么?也堵不过悠悠众口去,何况还有个皇上在呢。若这样快变故,又叫先头那圣旨往哪里放去,皇帝的威严也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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