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道:“懒丫头,叫你来踏青,你却在这儿睡起来。”

    怀真噗嗤一笑,见那茶杯中也落了两片花瓣,随风微微飘动,举起要喝,骋荣道:“已是凉了,喝了肚子疼。”举手来给她倒了,又续了一杯,怀真说声多谢,也自吃了。

    狗娃儿坐在应玉怀中,略吃了两块儿小点心,又喝了水,便有些困倦,怀真忙叫拿了披风给他裹上。

    正在这会儿,忽然外头有个小厮进来,在骋荣耳畔说了句什么,骋荣微微点头,就对怀真道:“有些小事,我出去看看。”

    怀真问:“什么事?”

    骋荣笑说:“没要紧,不必担心。”起身往外而去。

    应玉跟怀真对视一眼,应玉因守着狗娃,不好乱动,怀真便随着往外,将出林子之时,听骋荣说道:“是些什么人?”

    小厮道:“像是南边儿一路逃过来的,有十几个,在前面围住了一辆马车。”

    骋荣公主道:“哦?”往外走了几步,亲看端倪。

    怀真暗暗纳罕,忽地听身边有人道:“是几个流民,小姐不必惊慌。”

    怀真回头,却见是招财,因问道:“可是因南边时疫才逃出来的流民?怎么竟来到京里地界了?”

    招财道:“这些人因要逃命,无所不用其极,有人便藏在那往京畿来的船舱内,自然来的快些。”

    怀真这才明白,不料招财道:“小姐手上的伤可都好了么?”

    怀真见问,便伸出手来也看了眼,招财正是此意,定睛看去,见她掌心上几道红红疤痕,虽是淡了,却并不曾消退。

    正在此刻,忽然听到马车上滚滚而来,怀真忙抬头看去,见一辆马车跟两匹马如疯了似的往这边奔来,身后十几个流民急急追赶,大概是赶车的看见了此处有人,便一直靠近过来,骋荣公主忙叫手下人戒备。

    不多时,那马车到了跟前儿,骋荣公主喝令停车,马上的骑士已气急败坏道:“你们是哪府里的?后面那些强盗欲行不轨,快些把他们打死!”

    骋荣公主听此人这般无礼,便心中反感,忽地听车内另一个妇人的声音道:“不错,光天化日地要抢劫杀人呢,快把他们打死罢了。”

    怀真听了这个声音熟悉,不由歪头看了眼,忽然想起这说话的人是谁来,一时有些为难。

    谁知那马上的人已经看清楚骋荣公主等,又看车辆上是应府的牌号,便回头道:“太太,这像是应府的人。”

    马车内的女人道:“哪个应府,是应公府还是那个……”

    马上之人咳嗽了声:“是应尚书府的。”

    那妇人闻听,便自车内露面,却见骋荣公主站在跟前儿,虽不常见,却也认得,因知道骋荣的身份,不敢造次,就昂头道:“应府的是哪位在呢?”

    骋荣公主早看见怀真了,见她不言语,便已会意:“您又是何人?有什么话便同我说就是了。”

    原来这马车中的,竟是唐夫人的姊妹曾姨妈,昔日因怀真无出,曾褒贬过的。没想到此刻相遇。

    正说到这里,那几个流民已经赶上来了,当前一个骂道:“别走了杀人凶手!”

    马上那人听了,回头喝骂:“你们这帮不怕死的,还敢赶上来不成?可知道我们是哪府里的人?”

    那流民骂道:“管你是哪府里的,这好歹是京城,天子脚下,难道不讲王法?”说话间,竟围了上来。

    曾姨妈气的对骋荣公主道:“这帮贼打伤了我的家人,还意图抢劫,请公主帮忙。”

    那流民道:“明明是你们的马车撞了人不理,还打人!”其他众人也义愤填膺,大叫大嚷。

    骋荣听他们各执一词,便道:“不必急躁,有理不在声高。”因问那马上骑士究竟发生何事,那青年男子见她是位公主,又且如此气度威严高贵,不敢当面说谎,只好说道:“他们走路不看道,自撞上来……不是故意的,他们就围上来打抢。”

    那流民道:“是你们要逃,咱们才追拦着的。”

    骋荣便道:“既然是撞伤了人,只好赔付些钱财罢了,又何必再多争执?”

    流民道:“我们正是这个道理,又不是故意讹诈他们。是他们无赖想逃罢了。”

    不料曾姨妈听了,道:“住口,你们这帮无赖强盗,还说别人无赖,我们自是曾府的人,跟京城内唐府是有亲的,谁会赖你们?”

    骋荣见是这样姿态,已经看不起,便冷冷道:“是非公道,伤人赔钱,何必拿出家世来压人?倘若夫人一味如此,还请速速离开此地,跟他们自行商谈去罢!”

    曾姨妈不由气滞,那青年见势不妙,便有息事宁人之意,毕竟这野外,若是骋荣不帮手,那些流民大打出手,只怕仍要吃亏,当下便掏出些碎银子来,扔过去道:“赔给你们的,滚罢!”

    那为首的流民见他这般轻贱,大为不忿,还要理论,却被旁边的人拉住,好说歹说,捡起银子,劝着去了。

    怀真见事情解决,方轻轻松了口气,谁知曾姨妈正不忿,又因是应府的马车在,她心里疑惑,转眼之间,便看见林中一道熟悉的影子,顿时冷笑起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被唐府休了的那个!”

    怀真正转身欲去,闻言一震,曾姨妈又阴阳怪气说道:“真真儿的是个无情无心的人,还有脸面出来游玩呢?”

    怀真只当没听见的,不料骋荣脸色大变,举手在腰间一摸,原来她腰间缠着一柄软鞭,当下抽了出来,当空轻轻一抖,只听“啪”地一声,在空中打了个极其响亮的鞭花,吓得那马儿长嘶一声,后退出去,曾姨妈猝不及防,顿时跌向车内,满车里乱滚。

    骋荣握着软鞭,喝道:“我管你是哪府里的,再在这里口没遮拦,就给你嘴上再开一道口子。”

    曾姨妈在马车内爬不起来,那青年也是魂不附体,当下赶着车,飞快地竟往京城方向去了。

    怀真并不理会,缓步而回,一边儿只想心事。

    将要回到那休憩之地,却隐约听到男子说话的声响,怀真一怔,三两步出外,竟见有个人坐在毯子上,正同应玉说话……虽是背影,看着却极陌生的。

    不知说起什么,两个人都笑着,应玉抬眸见怀真回来,便道:“怀真。”

    怀真还未答应,那人已经回过身来,却见像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生得三缕长髯,倒是儒雅贵气,身着银灰色的丝绢道袍,笑吟吟地眼,见了怀真,便站起身来,

    应玉道:“这是江南来的慕叔叔,原来也在此赏花……早先他跟咱们府内有交际的,跟我爹私交甚好,你大概是没见过的。”

    怀真便行了个礼,不知如何称呼,也只好以“世叔”相称。

    慕宁瑄望着怀真,笑道:“是应尚书的爱女怀真小姐么?不必多礼。是我来的唐突了。”话虽如此,但仪态清雅磊落,自有一股从容自若之意。

    怀真从未贸然见过这等陌生男子,且又不是地方,便只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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