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段之后,怀真先受不住起来,到底也有了些知觉,才慢慢给他止住了那些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只仍用清淡些的何首乌黑豆鳝鱼汤,外加核桃蘸桑葚膏等佐食而已。

    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此后怀真留神细看,果然见唐毅发鬓重黑了许多,这才稍微满意。

    话说这一日,浙海水师将军王赟回京述职,因跟唐毅大有交情,公事毕后,不免过府来探。

    两下相见,宴席上彼此喝了几杯,王赟不住打量唐毅,见他容光焕发,双眸若星,神采奕奕,透出内外兼修之态来。

    王赟不免叹道:“自打您离了浙海,可知王某心中始终记挂?这两年又听说往南边去了,想那餐风露宿日夜操劳的,委实是揪心不下。”

    原来自打上回两人在东海合力一战,赢了倭人,王赟越发敬爱唐毅为人,竟牵念不舍。

    又本以为唐毅是个冷情之人,却偏偏目睹他为怀真种种,——那一口鲜血喷出后,转夜,满头的发便白了大半!

    王赟一个旁观者,竟也惊心彻骨,自忖若非亲眼目睹,他也是不信的。

    后来虽听闻永平郡主安好,又听闻两人复合,然而王赟始终担心唐毅身子……毕竟好歹出了这样一个又精明强干,又忠心不二,经天纬地似的无双国士,倘若果然落得个鞠躬尽瘁、英年早逝的寂寂下场,自然让人忠愤意难平。

    没想到此番京中相见,见唐毅是这般烁烁奕奕的模样,精神气概,更胜从前,可见调养极好所致……王赟一颗心总算才放回肚子里。

    彼时两人吃了酒,王赟因知道他有一子一女,且爱女神佑的出生更有一番传奇,因此便欲相见。

    唐毅感念他的真情厚意,果然命人将小瑾儿跟神佑两人带来。

    不多时,嬷嬷们领着来到,小瑾儿早听说今儿父亲接见的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心中喜欢,便上前恭谨见礼。

    王赟见他很有唐毅之风,恁般金头玉角,贵不可言,且应答干脆洒脱,举手投足又端庄自在,虽然年幼,却似明珠宝石一般,隐隐光华,他不由啧啧赞叹!

    又看神佑,见她虽然形容瘦弱,然而双眸明月光似的,淡然明澈,见了人,也并无羞涩忸怩之态,更是一副落落大方,令人一见,亦顿生敬怜爱惜之意。

    王赟连连叹道:“好好好,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毅公这一双儿女,亦是人中龙凤了,王某今日果然不虚此行。”

    王赟说罢,在怀中摸了会儿,便拿出一个小小地锦囊,道:“仓促而来,也并没特意准备东西,只这个是我随身之物,就送了小神佑罢了。”

    唐毅忙道:“既然是随身之物,如何好送人?何况她也受不起。”

    王赟正色道:“别人受不起,神佑是受得起的,且也并不是什么难得至宝,只当是我做伯伯的一点儿心意见面礼罢了。”

    唐毅一笑,便对神佑道:“你王伯伯深情,还不谢过呢?”

    神佑依言行礼谢过,接了过去。

    王赟又想了想,对小瑾儿道:“我看瑾儿举止如此,必然是习武了?”

    小瑾儿很是谦虚,道:“其实算不得,只是父亲随意教了我几日罢了。”

    王赟越发赞赏,笑对唐毅道:“看令郎这幅神采气度,将来或许也是我辈中人,我只等着那长江后浪催前浪之日呢。”说着大笑数声,竟俯身从靴筒里掏出一柄小小地匕首来。

    却见是鲨鱼皮的外鞘,手柄处镶嵌三颗彩色宝石,王赟道:“这是我前年剿灭海贼,收了来的,乃是玄铁制成,虽是难得,却仍为凶器,又且如斯锋利,本不适合送给小孩子,然而我看小瑾儿并不是常人,索性就送你当见面礼罢了,也望你将来,也似你父亲一般,怀瑾握瑜,运筹帷幄的,做什么也是一个势若破竹,势不可挡。”

    小瑾儿见得了一把兵器,早喜欢起来,忙躬身谢过:“多谢伯伯吉言。”

    唐毅张了张口,也没拦挡,当下小瑾儿双手接了过去,竟迫不及待地把匕首拔了出来,见锋刃森森然,宛若一泓秋水,果然是好一把兵器。

    王赟见小瑾儿满目喜欢,他便笑道:“不嫌弃就极好了,只是切记的此物着实锋利,不是好玩的。”

    唐毅拔了一双镶银的乌木筷子,对小瑾儿道:“你来,试试看。”

    小瑾儿看着父亲目光,已经会意,便握着匕首,半是犹豫地削落下去,他其实并未用力,然而见刀锋所至,那镶银的一头筷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断落在地!

    小瑾儿不由惊呼了声,这才知道“削铁如泥”是为何意。

    唐毅方才笑道:“快去收藏起来罢了。”

    淡淡一声,小瑾儿明白,果然小心回鞘,捧着回到书房,好生收藏了起来:他人小,却极聪明机灵,知道若给怀真看见了,只怕会担心,或不许他拿着也未可知……故而小瑾儿只妥帖收好,等闲也不拿出来显摆。

    且毕竟此物非凡,家里头又时常有凌霄凌云、宝殊泰哥儿他们来玩耍,若是碰着不是好耍的。

    是日,王赟及至午后、酒醒方去。

    且说先前唐毅未曾回京之前,京内便有些传言,说礼部尚书职位一直空缺,便是皇上有意留给唐毅的,且等他回京来后,仍在礼部任职,只不知端地如何。

    不料这日,果然便下了旨意,又重调任唐毅自回礼部,仍担任尚书一职,且因他海疆之行,对国体大有裨益,便又特加封了太子少师、毅国公。

    这也算是本朝几代下来,第一位册封的国公爷了。

    赵永慕事先竟也并未对唐毅透风,事后,唐毅方道:“皇上这般荣宠,倒是让臣无以为报了。”

    永慕笑道:“这算什么,又不是朕的私心,纵然论功行赏,也不过如此。”

    唐毅道:“话虽如此,可……”

    永慕道:“你是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怕让人觉着是朕徇私行事……反而不美?”

    唐毅一笑不语,永慕看了他半晌,复温声道:“放心,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何况你的功绩,满朝文武谁不信服?若不如此封赏,只怕天下百姓也不肯服。——若以后还有人能如你这般勤勉能耐,朕依旧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唐毅便只谢恩罢了。

    话说唐毅出了宫中,恰逢一人也正往外而行,远远儿地见了他,便忙止步。

    唐毅早认出此是谁人,走上两步,见那人拱手作揖,已经笑迎上前,唐毅便也笑道:“慕掌柜,暌违良久,不知可好?”

    原来此人正是慕宁瑄,依旧是素袍乌冠,飘然出色,见唐毅如此,便也笑说:“拖赖唐大人的福,向来安稳。”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自去,唐毅知道他今日进宫是为何事,便道:“慕掌柜既然说安稳,自然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如何却不向安稳里去,却偏要从惊涛骇浪里行呢?”

    这话别人听了,只怕不解,然而慕宁瑄却心里通明,因笑道:“慕某临海而居,最知道水性的,有时候看着平稳无波,然水底下,却是漩涡处处,暗涌不绝,倘有人被此假相迷惑,只觉安稳舒适,只怕殒身不觉而已。至于惊涛骇浪,若然习惯了,岂不闻有那一句——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何况如今海匪畏怯,倭人退避,还要多谢唐大人造福万民。”

    慕宁瑄说着,便端然举手,向着唐毅深深一揖。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7383 7384 7385 7386 7387 7388 7389 7390 7391 7392 7393 7394 7395 7396 7397 7398 7399 7400 7401 7402 7403 7404 7405 7406 7407 7408 7409 7410 7411 7412 7413 7414 7415 7416 7417 7418 7419 7420 7421 7422 7423 7424 7425 7426 7427 7428 7429 7430 7431 7432 7433 7434 7435 7436 7437 7438 7439 7440 7441 7442 7443 7444 7445 7446 7447 7448 7449 7450 7451 7452 7453 7454 7455 7456 7457 7458 7459 7460 7461 7462 7463 7464 7465 7466 7467 7468 7469 7470 7471 7472 7473 7474 7475 7476 7477 7478 7479 7480 7481 74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