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这句不冷不淡的话让高九的心一颤,他看着他不停的擦拭剑锋的样子,觉得他此时就像一只杀到眼红的魔鬼,若是再继续下去,他真的就没有回头之路了。

    高九劝道:“牧郎,放下仇恨,带她远走高飞吧,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平静的日子!”

    听到这话,李牧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凑近高九,似笑非笑:“九郎,若换成你,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躺在血泊之中,而无能为力,唯一的姐姐被贾府那禽兽逼着通奸,又被那贱人揭发,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含恨自裁,你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牧郎,那场政变是个误会,皇爷爷已经知道错了,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后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我想你应该放下了!”

    “对我好,对我好能让我的父母活过来吗?能让我的姐姐免受那些凌辱吗?对我好,能恢复我皇孙的身份吗?不能,统统都不能!”

    “他已经没有几年活了,你为什么要逼他!”

    “我逼他?呵呵,真好笑,居然说我逼他!”李牧昂起头轻笑道,脚步虚浮,好似随时都能倒地一般。

    高九见他这种样子也有点心疼,他放缓语气道:“皇爷爷年事已高,你若是逼着他为你的父亲平反,那不是让他晚节不保吗?牧郎,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体谅他老人家,我记得你小时候是极孝顺的小孩,为什么长大后就变得铁石心肠了呢?”

    心,他不提到这个字眼还好,一提到这个字眼,李牧就紧紧揪起了胸衣,他被这个字眼雷得后退几步,单手撑在桌子上,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暴起,背对着高九,用孱弱的声音叫道:“你给我滚出去!”就像受伤的野兽的低咆,虽然孱弱无力却依然有吓人的威势。

    他居然叫他滚,高九气愤道:“滚就滚,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来找我!哼!”

    李牧却气得当场把一杯刚沏上的热茶拂到了地上,眼圈气得通红,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已经被烫起了几个大泡,却不管不顾,一手按着桌子上的一把玄铁弯刀,恨得咬牙切齿,他很想像对待那些政敌一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是他知道现如今这个充满血腥的世界上就只有他和他作伴了,他杀了他,他就真正的是孤伶伶一个人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薄薄的嘴唇紧紧的闭着,胸口上下起伏,过了很久,却依然无法平静,嘴唇翕动着,胸口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渤而出,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鬼奴见状快步奔上前扶住他道:“是不是心痛的毛病又犯了,药,药呢?”

    李牧愤怒的推开他,高壮的鬼奴没有被推开,他自己倒因为用力过猛而被倒推在地上,鬼奴想去扶他,他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门外,用虚弱到极点的声音道:“你也给我滚!”最后那个“滚”字说得很重,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个“滚”字一说出口,身子向前一倾,地毯上顿时化开一大团血渍,他脸上化开一团酸苦的笑意,眼神中幻化出看破一切的救赎,头一歪,身子朝一边栽去。

    在他还未栽倒的那一瞬间,鬼奴抢先一步把他扶稳,在李牧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拧开瓶盖倒了一丸药在手里,轻轻的掰开他那比纸片还白的薄唇,李牧吞了药却仍不见好转,鬼奴望了四周,大概是觉得密室里空气不流通,他毅然抱起他飞奔出了密室。

    牧园的清心苑中,鬼奴守在李牧的床边,把他的手拉在自己脸边,眼角挂着泪水,自言自语:“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事都默默承受着!你的病发得越来越勤,身子也一日轻似一日,你却不管也不顾,你到底要干什么?”

    滚烫的泪水流趟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的睁了开来,抽出手来,把脸扭向一边,淡淡的说:“不是叫你走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走了,谁来保护你!我不走,除非你找到了比我更好的,那时我绝不会再赖着不走!”

    “随你!”李牧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睛休息。

    鬼奴知道主公不再赶他走了,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双臂环抱着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外面已经暗下来了,最后一丝光与影散落在院子里,院子中央的那株秋海棠在夕阳的余辉下瑟动着枝叶,落没中带着一丝让人不忍多瞧一眼的倔强,它就像此时的李牧一样,独自一个人背付着太多,谁也不告诉,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他内心有多苦也只有鬼奴一人知道,可是鬼奴知道他和主公之间身份悬殊,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知已,主公的苦与累,他这个奴才只能默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甚至不能在他面前表现过多的关心,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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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成了妇人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李牧都没有出现过,被关在这狭小的密室中,不见天日,每日只有一个佝偻老人按时给她送来三餐。

    一日,岫烟终于被逼疯了,抓住那佝偻老人问道:“牧哥哥呢?他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那佝偻老人挥舞着双手,嘴里发出一连串“啊啊啊”的颤音。

    原来她是一位又聋又哑的佝偻老人,岫烟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湖底,她慢慢的松开手,一步步的退到床头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胳膊里,像只可怜的小猫蜷缩在角落。

    聋哑老人看她这个样子也心生恻隐之心。

    “哑婆婆,你怎么来了?”清心苑,枕霞亭中,李牧正拿着一本战国策在看。

    夕阳的余晖为他那如云般柔软的白衣和春风般柔软的发丝笼上一层淡淡的暖意,隐在那盆茶花之中,此时此刻他竟是如此的温柔多情。

    哑婆婆胡乱的比划了一阵,李牧放下书,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哑婆婆走后,李牧负手而立,望着那轮渐渐隐去光辉的夕阳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叹息道:“邢岫烟,我最终还是败给了你,我可以对所有人狠绝,却唯独对你,叫我怎么狠得下心来!”

    他觉得关了她一个月已经够了,他想,一切都该结束了,她欠他的,他不追究了,今日就放了她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和她再无瓜葛。

    李牧来到密室中,只见岫烟像只猫咪一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悠悠的抬起头来,那眼神木然中带点迷茫,大概是关得久了,反应变得迟钝,直到李牧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她才明白她日思夜想的人已经来了。

    她咬着唇,仰着头,望着他,漆黑莹亮的眼珠在那如水银般的泪水中颤动着,两包眼水随时都有绝堤的危险,她竟是这样委屈而又含恨的望着他。

    李牧的薄唇动了动,刚想说话,岫烟“歘”的一下站了起来,小脑袋一骨脑的挤进了他的怀里,直接顶在他的肺上,他明明已经很疼,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牧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她的小拳头胡乱的捶打着他的心口,任他怎么的钢毅,这心永远是最孱弱的部位,他挺得笔直的背突然一弓,捧着心口连咳了三下。

    “牧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岫烟苍白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即使已经疼得锥心刺骨,他还是勉强的扯出了一丝笑容,就像嘴角盛开的一朵小茉莉,在他那永远没有血色的薄唇边吐纳着芬芳,让她情不自禁,她纤细的手指悄悄的攀上他的薄唇,轻轻的按压着,冰冰凉,软绵绵的触感却散发着极度的诱惑。

    她身子向前弓了弓,在极度的脸红心跳中把小嘴凑了上去,刚触碰上那一丝冰凉,他却把头扭到了一边,淡淡的说道:“岫烟,别这样的,我会控制不住!”

    岫烟轻轻的掰过他的脸,手指细细的在他的脸上摩挲着,眸子里澈明如初,缓缓道:“牧哥哥,控制不住,那就不要控制了!”

    她的小手已经兀自伸进了他的衣襟,眸子里已经有一丝迷乱。

    他把她的手按在胸口,问道:“岫烟,你想清楚了!我可没有许你正妻之位!”

    “不重要了,只要能陪在牧哥哥的身边,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想娶谁就娶谁吧,我要的只是你的心!”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抬起小脸望着他,那一双乌黑漆亮的大眼睛向他宣逝着她的诺言。

    她是打算放弃自己的所有权利,就这样无怨无悔的陪在一个男人身边,独自承担着将来被这个男人抛弃的风险,以及和他的其他女人们争斗的痛苦。

    一个女孩爱一个男人到如斯地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而她所贪慕的仅仅也就是这一夕之欢。

    李牧纤长的手指托着怀里的这颗小脑袋,她那双痴迷的大眼睛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慢慢的低下头去,就在两唇相依的瞬间,他居然又停住了,他的大脑又飞速的转了起来,理智告诉她,越是爱她,他就越没有权力拥有她。

    感受到他越离越远的气息,岫烟疑惑的张开眼,那双眼睛无辜而期盼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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