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帝眼眸微微一沉,“所以,你是特意来质问朕吗?”
“不。”柳桥摇头,“我没有这个资格。”
“没有吗?”承平帝看着她,眸光越发的幽深,“难道这两年来,朕脑子有毛病想错了?”
柳桥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是为他的话而觉得好笑还是为这两年来兄妹关系的日益疏远而难过,只是……“皇兄在怪我?”
“朕有这个资格吗?”
柳桥笑了笑,双手低头看着护在腹部的双手,然后抬头,“皇兄,我又要当母亲了。”
承平帝沉默。
“我没想到我还能当母亲,真的没想到。”柳桥继续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个孩子很乖,从怀上开始便一直乖乖的,没有折腾过他娘,没出生就懂得疼惜娘亲了,将来出生之后一定是一个孝顺孩子,易之云说我孩子没出生就偏心,柳柳那丫头偶尔也抱怨,我跟他们说我才不会偏心了,可是我心里也清楚,我是在偏心了,不过不是因为他是我期盼已久的孩子,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每个当母亲的都会偏心自己的孩子,我偏心他,同样也会偏心柳柳,不过是看的角度不同罢了,我同样爱我的两个孩子,很爱很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更不会允许他们互相伤害!”
话顿了顿,再道,“皇兄说我怪你,是的,作为一个母亲,我无法接受皇兄对待两个儿子的方式,可是,作为一个皇帝,严格说来,皇兄并没有错,如果真的要说错,那便是我的错,我是一个小女子,无法坦然接受这些骨肉相残!而在无法接受的之后,又开始害怕,皇兄对自己的孩子都尚且如此,那对我呢?对我这个皇妹呢?”
“朕伤害过你吗?”承平帝道。
柳桥摇头,“没有,可利用过。”
“你觉得这是利用?”承平帝嗤笑,“永安,你认祖归宗十年了,可在你的心里,你始终是柳桥,仅仅只是柳桥!”
柳桥一怔。
“你喊着母后皇兄,享受这皇家给予你的尊荣,可却从未将皇家,将这个娘家放在心里!”承平帝言语犀利无比。
柳桥面色微变。
“不要跟朕说长公主的名分没有跟你带来什么尊荣!”承平帝继续道,“若不是有这般名分,你不可能跟易之云相亲相爱地过了这般多年,便是易之云真的对你一心一意,可是,若是没有长公主的身份庇护,外边的闲言碎语,来自各方的压力足以毁了你们那所谓坚固的情感!就算易之云仍是能够坚守,你觉得你们在满是恶意的环境下还能舒心地过日子?!在台州那些年,若不是他易之云是长公主的驸马,若不是你背着长公主的尊荣,你觉得你们还能安然走过?!”
柳桥双手握成了拳头。
“你在享受皇家给予的尊荣的同时却在鄙夷它,蔑视它,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柳桥深吸了一口气,“皇兄是在说我忘恩负义吗?”
“朕只是希望你记住你是秦家的女儿!”承平帝道,“既然享受了这份尊荣,那便该承担责任!”
柳桥笑了,“那皇兄希望我承担什么责任?或者该说,这一次,皇兄又希望我做什么?”
承平帝皱眉。
“皇兄,我知道我受了皇家许多的庇护,我也知道我身上留着的是秦氏皇族的血,可是皇兄,我能够做什么?”柳桥继续道,“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我没有什么本事更没有野心,我不能成为那些不让须眉的巾帼,我的那些所谓的小聪明在真正有能力的人面前不过是小儿科,我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而且……”话顿了一下,方才抬头继续,“出生那日,我便已经为秦氏的江山做出过牺牲,你们给予我的这些尊荣不也是基于这个吗?既然如此,我还欠这秦氏江山什么?就算真的欠了,又有我一个出嫁的女儿什么责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都是这样说吗?若是我真的对秦氏江山尽职尽责,怕只会落得一个牝鸡司晨的恶名,到时候也一样是错,皇兄,我不过是一个成不了大气候的小女人,你到底还想我如何?”
承平帝看着她,眸底似乎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许久,苦笑叹息,“永安,我只是不希望成为孤家寡人。”
柳桥看着眼前的放下了威严的帝王,心里有过一丝的难受,只是……“皇兄,我无法改变这个,而且,皇帝,不都是孤家寡人吗?”
承平帝一怔,随即笑了,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在嘲弄什么,“你说的对,皇帝从来都是孤家寡人,父皇如此,我亦如此,将来坐上这个皇位的人也是如此。”
柳桥低下了头,没有接他的话。
“两天前,钊儿没了。”承平帝道,声音有些幽沉。
柳桥抬头,“秦钊?”没了?这两年秦钊一直被关押在宗人府,可虽然是失去了自由,但是也是保存了性命,如今终究还是没了?“怎么没的?”
秦钊没了,他要西巡……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病逝。”承平帝道。
柳桥看着他,却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是不是说谎的痕迹,“真的?”
承平帝笑了,带着明显的自嘲,“他还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柳桥听了这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走了也好,走了也就不用受罪了。”承平帝继续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朕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不是一个好皇帝!”
“皇兄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绝对是一个好皇帝。”柳桥正色道。
承平帝道:“是吗?可若真的如你所说的,朕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可皇帝也是人。”柳桥道,“是人便会有出错之时。”
承平帝笑了笑,却带着森森的凉意,“朕这一出错,失去了所有的儿子,也让撼动了大周江山的根基!”
柳桥皱眉。
“永安。”承平帝继续道,“这次你错了,朕西巡不是在筹划什么,而是不得不走这一趟。”说完,从手边一叠厚厚的奏折之中抽出了一份,“这是不久前熙州州府送来的密折,自从两年前一事过后,北延国的细作在熙州活动频繁,目的为何,我想朕不说你也明白!朕这次去熙州,只是为了震慑,以稳熙州的人心!永安,熙州是我秦氏的祖宗之地,不能再失去!”
柳桥心里一时间百味杂陈,许久之后,才道:“皇兄或许说得对,我虽然认祖归宗,可心却从未真正的认同自己是秦氏的人。”
承平帝却只是笑了笑,却并未责怪,“是我们吓到你了。”
“可是皇兄,一定得你亲自去吗?”柳桥起身道,“既然情况如此严峻,危险也便更加大,皇兄此去危机重重!还有……”抿了抿唇,“你就放心让秦霄呆在京城?!”
“熙州一行势在必行。”承平帝道,“至于京城……”脸上的温和散去,弥漫着了森寒冷意,“秦霄最爱惜他的名声,不会愿意背负篡位的污名的!”
“可是……”
“你是担心易之云随朕一同去吗?”承平帝打断了她的话。
柳桥抿唇不语。
“他身为禁卫军统领随行护驾理所应当。”承平帝正色道,“不过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他留下,只是永安,易之云是男人!男人志在四方,你在乎他没有错,可是却不能以爱为名将他禁锢!就算他不恋眷权力,可他也是男人!你现在是在用爱去磨灭他身为男人的志气,甚至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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