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在经过一处昨夜,一名姐妹的木屋门前时。却正好有一名僧人,将裹在白麻布里的东西,从那名姐妹的木屋中扛出。一双白皙稚嫩的手腕间,依旧带着青紫色的勒痕,无力地从包裹着的白麻布中垂落。随着那扛着她的僧人走出离开,而带起一丝摇晃。

    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她,却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从而又回想起那个昨夜,走进这扇木门中的她来。那个在昨日夜里,与自己一同在施宴上起舞,一同被送来这水榭木廊的她来。

    可当她看着从白麻布包裹中,露出的那双白嫩手儿时,心中却也不免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与绝望。

    而搀扶她的老法侍,也没有因为她的停下,而催促她。而是就这么一边搀扶着她,也同样静静地望向了,渐渐远去的那名扛着她的僧人。

    后来在恍惚间,她还是在老法侍的搀扶下,步履阑珊地来到了一处,寺院里的幽静房舍里。在那里她看到了,昨夜其她几名同样被留下的姐妹们。她们与自己一样,眼神中的神采都已渐渐退去。有的则只剩下了木讷,任由身旁的老法侍,为她梳理重新盘起乱糟糟的长发,带上那玉珠发簪。

    幽静而宽敞的房舍院落,则成为了她离开侍馆后的新家。她也自那日起便再没有回到过,昔日给她带来无数磨难的侍馆。而正式成了名在寺院里,侍奉僧师的法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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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恩悲

    红床摇曳的水榭木廊,渐渐成了她最为熟悉的地方。在寺院里的幽静屋舍住下后,只要那位恩僧传唤,她便会穿戴上最好的衣衫,在铜镜前精心梳妆后去到那里,侍奉自己的恩僧。

    他,是这金林弘提寺分脉林余精舍的舍主。还是承袭着金林弘提寺,历代寺正的左寺护。在金林弘提寺这一金弘山下,分出的十二本家分寺里,都与本家金乘弘允寺般,设有左右寺护之职。为协助寺正治理寺事之人,担此职者皆为嫡脉亲族。

    而她的这位恩僧,金林弘提寺分脉,余林精舍的舍主先祖。正是第一代金林弘提寺,开院寺祖图珉第六子净余。在开院寺祖图珉在世时,净余便担任了左寺护一职,直至传到今日。而在其孙硕林为左寺护时,得第二代寺正净通允,而得以设寺下分舍,为现今余林精舍开舍祖。

    取悦他渐渐成为了自己,在寺院里唯一要做的事。而自己得到的回报,则是华美的衣物、首饰珠宝,以及幽静的屋舍院落中,最为宽敞的楼阁。但也正因自己成了他的法侍,身边一同住进屋舍的姐妹们,却也都渐渐与她越发的疏远。

    直到有一天自己呕吐不止,被屋舍里的老法侍发现。她才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儿。紧接着等待她的则是碗,苦不堪言的浓浓汤药,与失去骨血的那份从来,都未曾有过的悲痛。在那段时日里只有她自己独自一人,面色苍白地躺在他为自己安排下的,寂静楼阁中的朱漆大床上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摇曳依旧,恩僧冷酷的宠爱,在自己怀了他,第一个孩儿失去后,又再次回复了以往。就这样自己一直都陪在他的身旁,从刚刚成为法侍的豆蔻少女,一直到她芳华渐失。她也在第一次怀过他的孩儿后,便再也没有怀过他的孩子。

    随着年纪渐渐增长,她也渐渐有了些,很是奢望的自己想法。那便是在怀个孩儿,她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儿。虽然她知道若是自己再次怀上了孩儿,等待她的仍旧是碗苦涩的汤药。但她还是经不住心中所想,每每都会梦见自己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来。

    他,传唤自己去水榭木廊里的次数渐渐变得少了。这次却不同往日,以往他也会找些,寺院里其他法侍让她们侍奉。而这次却是又来了几个,住进自己所在幽静屋舍的新来法侍。

    仿佛时间的转轮,而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看着那几名新来的法侍少女,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其中一名新来的法侍,却正是他渐渐不再传唤自己的缘由。她被那新来的少女法侍取代了...

    华丽的衣衫与首饰,还有自己在幽静院落中,早已住了多年的宽敞楼阁。这些本来就是她身外物的一切,也在那新来法侍少女渐渐取代她后,被她所拥有。

    渐渐的,她与曾经而来的姐妹们,关系又逐渐得以恢复。因为同样被取代的,也不仅仅是她自己。其她姐妹也同样因芳华渐逝,而成为了被新来法侍取代之人。而被取代的她们,在得不到恩僧们的眷顾后。也只能成为了这些新来法侍,每当被传唤去水榭木廊侍奉时,替她们更衣梳理之人。这让她不禁想起,自己在第一次走出,也是最后一次走出侍馆时,那个为自己梳理更衣的老法侍来。仿佛那双充满了复杂神采的眼眸,依旧在注视着她般。而为新来法侍更衣梳理的她,却也仿佛正用昔日,那老法侍的眼眸在看向她们。

    自己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慢慢在幽静的院落中,无人问津地慢慢老死故去。但没想到的是...她还会有被再传唤的一天。当她那天在得知,又被恩僧传唤时,心中却也禁不住的,不知是欣喜还是彷徨。

    再次穿上已然有些陈旧的华丽衣衫,梳理盘起发髻戴上珠簪她,又再次缓缓走向了多年来,再熟悉不过的那条水榭木廊。可还未等她走进那熟悉的木廊院落时,却被护卫院落门前的僧人们拦下。从而让她很有些心中疑惑不解地,跟着他们去到了另一处,她不曾去过的地方...

    那是另一处院落,只不过这处院落,她却不曾来过。这里没有荷花点缀红鲤戏水的水榭,也没有雕梁画栋的干净木廊,更没有一间间奢华的房阁。有的只是从一排排颇有些简陋的屋舍中,传来的粗重喘息与压抑着呼叫的女子吟声。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的心却也不由得,起了丝慌乱。可还没等她来得及多想,她便被那两名僧人,带进了一间铺着草席,垫着仍留有干涸恶物白迹的旧毯屋舍里。

    一股大力传来被猛地推倒在,草席旧毯上的她刚回头去望时。那两名僧人却早已走出了,这件很是简陋地屋舍。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僧汉,却是出现在了屋舍中。看着将屋门渐渐合上的僧汉,她的心却也沉到了谷底。

    撕扯与辱骂声不绝于耳,犹如蛮牛般地冲撞,那不停征伐她的灼热,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但她除了侍奉这,走进屋来的新恩僧,却也再无其他办法。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颊,新恩僧在一夜无休止的索取后,才在日头渐亮时穿了衣子,离开了简陋屋舍。只留下了犹如死人般,直愣愣瞪着双眼看向屋顶的她来。

    他,那位自己第一个男人,自己侍奉了多年的恩僧。在那一夜将她送给了她的新恩僧。一位他手下的僧领寺师...

    也自那日起她便又有了,被恩僧传唤的机会。但去往的去处却已然不在是,昔日那环境优美的水榭木廊。而是换成了一处幽暗破旧院落,与一排排简陋的屋舍。而在那一排排简陋的屋舍中,她的这位新恩僧,却不只单单让她单独侍奉他一人。

    有时当她被传唤直幽暗院落,进到那简陋屋舍后,等着她侍奉的却是些,恩僧要她去侍奉讨好之人。其中不乏恩僧手下的粗鲁僧汉。就这样她在侍奉新的恩僧时,还要侍奉恩僧要她去侍奉的其他人...用自己的身子,尽量去满足他们...

    直到她再一次发现,自己呕吐不止。她,又怀了孩儿...

    为了这个肚中孩儿,她隐瞒了自己怀了孩儿的事实。她想过就这么偷偷一走了之。但她却发现自己连下山的路都无法找到。更别说这处自己住了多年的寺院,她却至今都不曾真的熟悉过。她已经在山上住了太久太久,都已然忘却了寺院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而自己那早已不见多年的亲人,却也不知现今是生是死。对于亲人的记忆,依旧还停留在儿时,被老法侍带离的那一刻...

    无力的隐瞒与无奈的反抗,最终换来的仍旧是,无法避免的结局。仿佛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有这一种结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残酷的现实再一次降临到她的头上。

    毒打与谩骂,让她身心疲惫。**着身子蜷缩在简陋屋角的她。在自己的恩僧得知她隐瞒了怀了孩儿的事后,却是恼羞成怒地对她拳脚相向。虽然自己一再护着自己有些隆起的小腹,可还是被恩僧无情的踢踹而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儿。

    血水则在她痛的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从自己眼前的泥地上流淌而过。她知道这血水是从何流出,她不停地在心中祈求佛祖,可怜可怜她肚腹中的孩儿,可这一切却都是无望的。最终她眼前一黑抱着双膝,躬身瘫坐昏死在了简陋屋舍的墙角。

    一包被油纸包裹着的碎点心,则成为了她失去肚腹中孩儿的补偿。看着油纸包上昔日熟悉的“穗合斋”字号。却令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第一位恩僧来。昔日他时常命手下僧人,为她送来美味的小点吃。

    而那些小点包裹着的油纸包上,都印有“穗合斋”的字号。这包碎裂了的点心,应该就是穗合斋奉与寺舍的供品。油纸包上显而易见的碰撞痕迹,则是送来路上掉落在地,使包中小点碎裂时所致。从而不能被当做供品送与寺内,有着高位在身的诸僧。这才辗转到了她,现今恩僧的手里。

    而将自己肚腹中孩儿踢打掉的恩僧...则又将这包摔碎了的小点,当成让她失去孩儿的补偿送给了自己。呆呆地看着身前那包,用自己肚中失去孩儿换来的小点,她却只能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看着...

    直到她带着这包摔碎了的点心,来到寺院后山处的无人碑林中,想要独自一人吃下时,却是不想会遇到个寺里新来的僧童。而且他这猛一出现,还惊落了自己手中的点心。

    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定,看着眼前这可怜僧童,她却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肚腹中,再次失去的孩儿来。母性的慈爱让她看着眼前,这名小脑袋瘦身子的僧童,心中去是不住地起了些别的心思...

    从而在与僧童吃着油纸包里的碎点心时,不时地打量起他来。倒让坐她身旁的尧足,都有些被她看的很不自在起来。

    “谢,谢谢..”

    就在中年女子随后,老是时不时地看向他的不自在中。尧足与中年女子则无话地,吃完了那包有脏,也有干净的碎点心。再次从石阶上站起身来的尧足,则一边对中年女子道着谢,一边拿起了那块脏脏的擦布,又要继续去擦拭还剩下许多的长明灯来。

    “你,自己一个人...能擦的完么?要不,我帮你一起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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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查

    “尧,尧足!你,你怎么回,回来这么早?!这,这天还,还没全黑!你,你就把,把我交给你的,那擦林里长明灯的事,都给忙完了?!我可事先说了的,要是你擦不干净,哪怕只有一盏灯,你今晚的斋饭也就别想吃了!”

    正在房舍里自顾吃着斋饭的年轻僧人。见出现在门口的尧足,却是有些吃惊道。说话间便放下了,手里还未吃完的斋饭,向站在门口的尧足走去。言语间还夹杂着一丝恼怒,却以为这新来的师弟,定然没听他的话,没有将碑林里的长明灯擦拭干净。

    尧足师兄一边走向尧足,心下里却也不免暗暗,这小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林子里的长明灯,少说也有好几十个!就算能擦完的话,也不可能擦的这般快!嗯!定是这小子肚子饿了,自己个儿跑回来了!哼!竟敢不听我的!有你小子好受的!

    “师,师兄!我,我已经,已经把,把那些,些灯都,都给擦完了!”

    尧足见走到身旁的师兄,一脸不善便对其言道。

    尧足师兄显然没想到,尧足会说出这般话来。那刚到嘴边儿上,还没说出的训斥话,却也不由得就是一顿没了下文。但紧接着便又是脸色一沉,对尧足呵道:“尧足!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当真把我交给你的事,都给做完了?!哼!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林子里的长明灯,哪怕有一盏没有擦拭干净,你今晚的斋饭就别想吃了!不!可不止是今晚上的,明早的斋饭也不能吃!听到没?!我可最后再问你一次,让你擦的那些林子里的长明灯,你当真都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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