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记得这段路曾近相当拥挤,几乎寸步难行,而现在却畅通无阻,不过这也仅限于这个路段,过了街口的主干道就完全和这不一样,看不到头的车龙和一排排路障阻挡了城市里绝大多数的道路。

    除此之外,还有生长异常疯狂的植物。也不知道为什么,大自然就像在急于夺回被人类抢走的地盘一样,危机失控的那天起,这附近的植物就奇怪的开始生长,有些地方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森林,有些地方则开始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的绿化带植物更是得寸进尺地霸占街道。可以想象再过一段时间,这座城市将会淹没在一片绿色的诡异森林当中。虽然没有弄清楚其中的缘由,不过有一点韦氏兄弟是始终谨记于心的,那就是只要植物疯狂生长的地方,那么食尸鬼定然也不会少到哪去。起初他们不清楚这些怪物在艳阳天时藏在何处,而到了夜晚或是像现在这样的阴天又是从哪出来的。后来这些问题都得到了一些看似合理的答案。这一座城不仅仅是在地上,它还有一片复杂的地下迷宫――地铁。除了地铁还有那些灰暗的建筑里,阴暗湿冷的小巷,失去照明设施的地下通道等等,只要是可以遮蔽阳光的地方就可以成为食尸鬼的巢穴,而这些地方也是人类的禁地。

    从小超市到已经遗弃的医院大概有五分钟的车程,然而在这短短的五分钟里,韦辉已经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左腿开始发热,伤口的刺痛如同用小刀片一点点刮下他的皮肉一般,但他始终没有一丝动容,甚至还装作没事一样和韦宏聊天。

    在天黑之前,两兄弟来到了那家看上去像是闹鬼一样的医院。在急诊大厅前的停车场上,韦辉停稳车子,带上行李先走下车。他拿着弩,仔细观察了一遍车子附近的情况。韦宏也背了个背包握着警棍靠走下车,靠着车门随意瞄了一眼门诊大厅。玻璃门后的大厅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也没有看见食尸鬼,更值得庆幸的是里面的照明设备运作正常,也就是说这家医院还有电力供应。而且只要医院里主要大灯都开着,那么就可以基本排除了食尸鬼的威胁;不是说这里绝对没有那些怪物,只不过可以不用担心会在这碰到一大片食尸鬼。

    医院门口的水池附近出现了几个像老头一样一瘸一拐向韦氏兄弟靠近的食尸鬼,当然这个情况自然也被韦辉看见了。

    “我们进去吧,要不然就有家伙抢着排号了。”

    韦宏笑着点点头,和哥哥一起成两人作战队形推开玻璃门走进门诊大厅。和韦宏不一样,韦辉是个比较幽默的人,即便是面对最糟糕的问题,他也总能找到可以调侃的话题,时不时让身边的人倏尔一笑。

    大厅里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警惕的动静,除了两人作战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厚实的脚步声外就再也没听到其他的声音。医院的布置基本都是大同小异,进门就是迎接台,一边是挂号台那么另一边就很有可能是药房。当然,到了这个鬼时候也不需要去挂什么号了。两兄弟很快就找到了药房。看上去这里还没有被失控的暴徒洗劫,里面的陈设大致还保持着当时人们撤离时的状态。

    危机爆发后,许多人都自发组成小团体以自保,许多超市和医院,药店甚至是一些仓库都遭到了不明分子的洗劫。刚开始这些小团体还对警察军队有所忌惮,但在局势失控后,政府宣布疏散城市,绝大多数的军警治安力量都集中在疏导市民撤离的计划上来,而那些无暇顾及或者说根本是政府捉襟见肘无力管辖的地方就成了那些暴徒眼红的宝藏。想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全世界几乎是在短短的一周中陷入无垠的黑暗当中。

    记得当时新闻里还在报道美国总统宣布全国封锁的消息,欧洲的感染的人口已过半,澳洲与外界失去联系,东南亚出现动荡等等世界各地的末日消息;紧接着在这座原本安宁的南方城市里就开始陆续传出噩耗。人们的不安如瘟疫一般迅速扩散,任何的行政措施都陆续失效。应该说最先击垮人类的并不是丧尸病毒而是人们的恐惧。

    这几天里,韦辉看到了人性的最丑恶面,他们见过暴徒屠杀其他幸存者,活人被一群食尸鬼生拔撕碎,大街小巷的爆炸和一桩桩惨不忍睹的暴力袭击。人们的信念在崩溃,行尸走肉的不是那些死而复生的怪物,而是人类自己。所以在他离开这个悲哀的世界前要保证自己的弟弟会坚守着最后的信念,勇敢的活下去。哪怕这对韦宏来说如此残酷,他也必须活下去。

    “喂!”忽然韦宏打断了坐在药房墙角的椅子上陷入沉思的韦辉,“别偷懒好不好?”

    韦宏还是没有发觉自己哥哥的生命在一点点黯然,这自然也是韦辉想要的。“有多难找?我这叫看哨,万一有东西偷袭怎么办?”

    “偷懒还那么多借口。”韦宏不屑地转身专心继续寻找他所要的退烧药。

    过去从来没觉得医院里有很多药,药价高不说,这其貌不扬的小药房也不像是能装下多少药品的地方;而且这里绝大多数的药都是写着外行人看不懂的成分药名。韦宏凭着直觉逐行排查寻找能退烧的药,而发烧也在消磨他的体力,虽然想硬撑,但还是得承认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远远低于正常水平。

    韦宏甩甩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更加清醒一些,正好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退烧感冒药的名字,谁知当他拿下这个装着感冒药的篮子时,忽然看见一张灰色泛绿的死人脸,虽然还在动,但这只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食尸鬼!”韦宏惊叫着往后一退,没想到对方竟然伸出手企图抓住他!他们之间的柜栏瞬间失去了平衡轰的一声向韦宏一侧倒去,韦宏只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药柜排山倒海一般把他压倒。

    值得庆幸的是柜子正好卡在了韦宏背后的另一个药柜的架子上,这才没把他压成肉酱,但他的腿却被恰在柜子的斜角下。食尸鬼压在柜子上,隔着架子向伸嘴啃咬韦宏的脖子,它的一只手被倒下的货架折断,而另一只手这是在不停的拍打着药柜。

    本想休息一下的韦辉问询赶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食尸鬼。食尸鬼应该是又嗅到了韦辉的存在,它抬起头像是一只被掐在陷阱里依然凶狠的豺狼,长着那流满唾液的大嘴向韦辉咆哮,还用手不停的向他骚挠。它应该是像就此扑向韦辉,但是压在柜子下的手却让它无法动弹。

    韦辉本以为这食尸鬼就此没有多大威胁,谁知那家伙忽然扯断了自己的手臂,连筋带骨拖着腐烂的而血腥的断臂发狂似的冲向韦辉。不过这对训练有素的优秀国防生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不要命的暴徒而已。韦辉不慌不乱,举起竞技弩,眼睛都没眨,看准对方脑门便扣动扳机。搜的一声,食尸鬼被弩箭射穿,像一块腊肉一样被挂在它背后的柜子上。

    威胁解除,但是被压在柜子下的韦宏还是像搁浅的大鱼一样慌了神似的不停拉扯拍打药柜,但都无济于事。韦辉则一边带着半嘲讽半关心的语气对韦宏说道:“老弟,别慌,那家伙已经完蛋了。”

    “操!你被压在这下面试试?”韦宏神色慌张地想要拔出卡在药柜下的脚,看着在一旁说风凉话的韦辉让他相当的不爽快。

    “我可没有你那么菜狗,就这点事都吓成什么样了?”数落归数落,韦辉还是决定着手尽快让韦宏脱身比较好。他双手用力一抬,整个药柜便立刻向上一起。韦宏趁机拔腿一抽,刚好脱身离开药柜。

    两人气喘吁吁的靠在药柜边上,不知谁先开的头,他们都因刚才的有惊无险为之一笑。时间勉强还算充裕,两兄弟决定在医院三楼的病房观察区过夜。这一层的病房大致分为四个片区,两人选了一个看上去稍微安全的区域落脚。这家医院大概当时已经完全撤离了,观察区里除了被推在路中间的病床和轮椅外就是各种散落在地上的医疗器材和文件。

    韦宏在零散的护士台上找到了这块病房区的钥匙和一本不知道是谁的护理日志。他扶正歪倒在桌上的台灯,饶有兴致的翻了几页,上面写着是一名护士在危机蔓延的这几天里的感受和所见所闻,要不是坐在一边的观察椅上的韦辉叫喊催促,恐怕韦宏要在这看上一宿不可。

    两人又像强盗一样随意找了找护士台,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去先前决定的那快看上去比较安全的观察区病房休息。四块观察区其实就是从护士站所在的大厅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延伸出来的走廊,每条走廊两边大概都有十多个病房,走廊的尽头好像还有一个工作站和安全通道而通向护士站中央大厅的那头则是有一扇双开门。他们只要把走廊两头的门锁上,基本就可以放心地在这块观察区休息一晚。

    为了安全起见,兄弟两人还是检查了一遍这块观察区的病房;确认无误后,两人才安心找了一个陈设较为干净的病房住下。韦宏吃下两片退烧药,随意在房间里逛了逛。这间病房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街外的情况,他们面包车也正好就停在这间病房的正下方。三楼虽不算高,但也足以给予他们不错的视角,至少可以确认医院前大部分区域的情况。

    天色已晚,街边的路灯和一些大广告牌的灯都亮起来,徘徊在街上的食尸鬼也随之多了不少。这些披着腐烂人皮的恶魔占领了人类的城市,剥夺了人类的生活还啃食着人类的血肉,也不知道世界会不会恢复成原来的繁华。

    一阵急促的汽车刹车声撕破了将静的黄昏,一部褐红色的小轿车疾驶过医院前的街道。车上还扒着三四个食尸鬼,在附近游荡的食尸鬼也闻风而动。也许是因为听见了如此大的动静,街上一转眼聚集了大片的食尸鬼,就像是过年时拥挤的街道一般,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要吞没那辆孤立无援的汽车。

    由于街道上的灯光还算明亮,食尸鬼的行动不算太迅速;这些惧光的怪物在黑暗中速度会快如猎豹,强光下则慢如将死的老头。但即便如此,数量上占有绝大优势的食尸鬼还是把那辆汽车团团包围。汽车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了几十米后砰的一声装在了医院的门口。四周的食尸鬼被撞成烂泥,然而更多的食尸鬼这是排山倒海地朝被撞毁的汽车用来。韦宏能清楚地听见人的惨叫和几声枪响,最后还是埋没在食尸鬼此起彼伏的呻吟低吼声中。

    这场悲剧本应就这样结束,谁知轰隆一声巨响,刚才那部被撞毁的汽车突然一炸,大地为之一振,就连医院的供电也受到了波及,整家医院的灯瞬间熄灭。韦宏猛然一回头,这才发现,韦辉扶着墙虚弱地喘着粗气。

    “喂!你怎么了?”韦宏三步一跳,跑到韦辉身旁,搀扶起差点就倒地的韦辉,见他满头大汗,刚想为他擦拭,才知道他的额头如此滚烫,“你发烧了?”

    “嘿嘿……被你传染的……”明知自己命不久矣,韦辉还是有气没力地开着玩笑。

    韦宏一边把哥哥扶到病床上躺下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话还没问完,韦宏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他再次仔细端详了一边韦辉,这次他终于意识到韦辉左脚的异常。

    他小心翼翼掀开已经被血浸湿的左脚裤腿,早已红透的纱布虽然挡住的伤口,但韦宏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此时纱布已经无法起到止血的作用,更糟糕的是,在伤口的附近已经出现了绿色的斑块。

    “是在超市那时候吗?”韦宏颤抖的问道。

    韦辉点点头。“对不起了,小子……”

    “你他妈闭嘴!”顿时蒙了头的韦宏摸着眼泪骂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我……”

    “得了,就这一会,能不能安静一点……”韦辉摸了摸韦宏的脑袋,不知道是因为点灯熄灭带来的黑暗还是他自己愈见模糊的视线,韦辉已经无法看清自己弟弟的脸,但他能感觉得到那张好强而年轻的脸此时已经哭得不成人样了。

    韦宏的世界在这一刻岌岌可危,他的心就如同一座失去支撑结构的高塔,随时都可能崩塌。他蹲坐在韦辉的床边,试图克制乱如麻的心情,强忍着啜泣,但他越这么做就越想哭。

    “嗨……老弟……”过了几分钟,喘气更加困难的韦辉又说道,“我还没死……你紧张什么?”

    韦宏没有回答,只是在那抽泣,而韦辉就像是小时候惹哭了弟弟,然后试图哄他开心一样又自顾自的提议道:“哎……我们讲讲过去的事吧,怎么样?”

    “你……你他妈不是要我安静一点吗?”

    “呵……呵呵……我的错……行了吧?”

    “你要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老家后院那棵龙眼树吗?小时候,你老要……老要爬上去摘龙眼,让我给你放哨……后来爸妈发现了……永远是我挨打……你小子屁事都没……”

    韦宏笑着抽鼻子说道:“谁叫你是哥?有麻烦当然是你负责啊!”

    “是啊……老弟……后面的麻烦……你就要自己……自己看着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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